第一百三十一章：触须探界
石子周围的银色晶须在四十八小时内生长到五厘米长。它们并非笔直延伸，而是以螺旋和分形的形态缓慢舒展，尖端偶尔会“嗅探”般微微摆动，仿佛在感知空气的流动、温度的梯度、甚至极微弱的地磁扰动。
「探针结构分析：信息态结晶，稳定性极高，可在常规物理环境中存在而不衰减。」 alpha-1的扫描光束在晶须间游走，「每根晶须都在持续发射并接收特定频段的信息脉冲，脉冲内容是对周围环境的‘翻译’——将物理参数转化为抽象的数据模型。」
“翻译给谁看？”林风问。
「推测：反馈给共振网络核心，即幽灵舱和石子内部那个由郑星意识塑形的信息空间。网络在尝试建立一套‘外部现实-内部模型’的映射系统。」
一种基于郑星感知模式的环境建模。
李瑾提出担忧：“如果这套映射系统越来越完善，会不会有一天，网络可以绕过郑星的感官，直接‘看到’、‘听到’甚至‘修改’外部世界？”
“现在还只是感知。”严教授沉吟，“但可能性存在。播种者系统赋予钥匙载体的权限，原本就包括对信息的深度操控。这个共振网络可能正在无意识地‘觉醒’那些权限。”
必须测试晶须的能力边界。
他们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实验：在石子所在的隔离室内，放置几个装有不同物质的小型容器——水、金属粉末、绝缘体、一块简单的集成电路板。观察晶须的反应。
晶须一开始对它们毫无兴趣，继续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摆动。
直到研究员“无意中”播放了一段郑星曾经哼唱的三音小调录音。
瞬间，所有晶须齐齐转向声源方向。接着，它们开始自主地、缓慢地伸向那些容器。不是直接触碰，而是在距离表面几毫米处悬停，尖端发出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微光扫描。
「检测到信息读取行为。」 alpha-1报告，「晶须在分析物质的原子排列、电子活动模式、以及声音在其中的传导特性。它似乎在尝试理解‘声音如何与物质互动’。」
扫描持续了十分钟。结束后，晶须缩回，恢复平静。
但当天夜里，幽灵舱的光影蜃楼发生了变化。
原本平静的波浪图案中，开始浮现出极其微小的、代表水分子、金属晶格、电路通路的抽象符号。这些符号随着波浪起伏，仿佛整个信息空间正在“消化”白天扫描到的数据。
更惊人的是，第二天郑星在画画时，无意识地在波浪图案旁，画了几个类似分子结构和电路图的简单图形。
他没有接触过那些知识。
是网络通过晶须扫描，再通过共振链接，将“理解”间接传递给了他。
“信息共享是双向的。”严教授神色严峻，“网络在通过郑星学习现实，同时也在影响郑星的认知。如果长期下去，他的世界观可能被这套由他自己参与构建、但又被系统算法强化的‘翻译模型’所重塑。”
一种温和的、无痛的、但深刻的认知改造。
“我们能切断晶须吗？”李瑾问。
「物理移除晶须可能导致信息反冲，损伤石子或共振网络核心。」 alpha-1评估，「但可以尝试建立‘感知过滤器’，限制晶须的扫描范围和深度。」
过滤器很快部署：在隔离室内壁涂覆特殊的信息吸收涂层，并设置定向屏蔽场，将晶须的探测范围限制在石子周围一米内。
晶须对此的反应是：短暂地“困惑”——尖端无序摆动了几分钟，然后缓慢调整，开始集中扫描屏蔽场本身的结构，试图理解这个“新障碍”。
它在学习适应限制。
而外部世界，播种者系统对“镜渊计划”引发的过载事件，做出了更系统的回应。
它不再发送混乱的回音，而是启动了一个名为“叙事免疫协议”的新程序。
协议内容：七大站点开始持续广播一种“背景叙事场”，其核心信息是“稳定”、“完整”、“意义可寻”。这个场不强加具体故事，而是潜移默化地强化听众对“逻辑一致性”和“情感可解释性”的偏好。听过广播的个体会不自觉地倾向于让自己的思维和行为更“有条理”，更抗拒混乱和矛盾。
这是一种宏观的、预防性的“认知矫正”。
效果在那些曾积极参与“镜渊计划”的社群中最为明显。许多人报告“最近不想再玩那些荒诞的游戏了，觉得没意思”，“更想静下心来读一本有头有尾的书”，“对社交媒体上碎片化的情绪表达感到厌倦”。
「系统在提高文明的‘叙事耐受阈值’。」 alpha-1分析，「通过持续的低强度信息渗透，让人类集体潜意识对‘混乱叙事’产生自然排斥，从而降低未来发生过载的风险。这是一种长期的文明调校。」
文明的“口味”在被悄然改变。
但“摇篮”基地的屏蔽层阻断了大部分广播渗透。郑星和核心团队未受影响。
不过，基地之外，变化正在发生。
环礁社群传来了坏消息：在“叙事免疫协议”广播开始后，社群中几个曾最热衷“即兴诗意”的年轻人，突然失去了创作冲动。他们变得沉默、务实，甚至开始质疑部落古老的、充满矛盾的创世神话“不符合科学逻辑”。
潮语者忧心忡忡地报告：“海水变清了，但鱼也少了。清晰的海洋，容不下太多颜色的珊瑚。”
清澈但贫瘠。
播种者系统似乎认为，一个稍微“单调”但稳定的人类文明，比一个“丰富”但可能引发系统崩溃的文明，更符合长期观察利益。
而郑星的共振网络，似乎对这种“单调化”趋势产生了本能的抵触。
一天，当李瑾向郑星讲述环礁的变化时（用他能理解的语言），孩子安静地听完了，然后走到他的玩具架前，拿出了那套流体建构单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