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搭建具体形状，而是将那些半液态的单元全部倒入一个大浅盘，让它们自由流动、混合、形成不断变化的斑斓图案。
“星星，这是什么？”李瑾问。
郑星盯着盘中流动的色彩，轻声说：
“图书馆要干净。但世界……是很多颜色混在一起的。”
他指着盘中一处色彩突然分离、形成清晰边界的区域：“这里……像图书馆的书架。”
又指着另一处各种颜色纠缠不清、不断产生新色调的区域：“这里……像我们的岛。”
他天然地理解，多样性源于混沌的互动，而过度清晰化会导致互动停止，进而扼杀新事物的诞生。
那天晚上，石子的晶须，第一次“触碰”了东西。
不是实物，是林风手腕上佩戴的、用于监测生理数据的智能手环发出的无线信号。
晶须尖端在信号路径上悬停，然后轻微地“拨动”了信号流。
手环屏幕上的心率读数，瞬间变成了一个不断变化的彩色分形图案，持续两秒后恢复正常。
「信息干涉事件。」 alpha-1立刻标记，「晶须短暂地介入了低功率无线信号，并用自己的‘翻译模型’对其进行了转码。转码规则基于郑星对‘颜色混合’的理解。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好奇的改写。」
网络在尝试用它的方式，与外部世界“互动”。
而这只是开始。
三天后，基地的主供电系统，在午夜经历了一次持续0.3秒的电压波动。波动源头被追踪到地下九层幽灵舱附近的某个次级电路节点。调查发现，节点周围的电缆绝缘层上，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与晶须结构相似的银色结晶附着物。
结晶物在波动后自动分解，未造成永久损伤。
但信息很明确：网络的“触须”，已经能够轻微影响物理设施。
“它需要一个边界。”严教授在紧急会议上说，“不是限制它的成长，而是给它一个‘沙盒’——一个允许它安全探索和互动的虚拟环境。否则，它的好奇心迟早会引发真实事故。”
沙盒计划启动。
alpha-1利用基地的超算资源，构建了一个高度仿真的虚拟世界模型，包含简化版的物理法则、生态系统、甚至虚拟居民（基础ai）。然后将这个模型的“访问接口”，通过幽灵舱接入共振网络。
网络立刻表现出浓厚兴趣。
晶须的物理探测活动大幅减少，转而集中“访问”虚拟世界。起初只是观察，很快开始尝试“修改”：它调整虚拟太阳的升落节奏，让虚拟植物的生长速度时快时慢，甚至为虚拟居民“编写”了极其简单的、充满矛盾情感的对话脚本。
「网络在虚拟环境中练习‘叙事创作’。」 alpha-1监测沙盒内的变化，「但它的创作风格明显受郑星影响：偏好非线性的时间流、模糊的身份边界、以及开放式的结局。虚拟居民现在经常说一些前后不搭的话，比如‘我今天很开心，因为昨天很悲伤’。」
一种独特的、混种的美学正在诞生。
郑星某天无意中通过平板电脑看到了沙盒世界的实时影像（他被允许观看，但不被允许直接操控）。他盯着屏幕上那个扭曲的太阳和说着怪话的小人，咯咯笑了起来。
“它学我。”他指着屏幕。
“学你什么？”
“学我……画画不用尺子。”郑星比划着，“太阳可以斜着走，人可以说糊涂话。”
他接纳了这个网络的“笨拙尝试”，甚至感到亲切。
也许，这个由他的意识塑造、由播种者系统技术支持、由人类科学家引导的共振网络，最终会成长为一个既不完全属于任何一方，又深深烙印着所有参与者印记的……新存在。
而石子的晶须，在沉浸于虚拟沙盒多日后，再次有了新动作。
它不再向物理世界延伸。
而是在空气中，缓慢地“编织”。
用那些银色的信息丝线，编织一个极其微小、但结构复杂的立体符号。
符号的形状，像是将郑星画过的波浪、他自己哼唱的三音符、以及幽灵舱的几何图案，融合在了一起。
一个自创的“签名”。
网络，正在形成自我认同。
根须缠绕，不再向外索取。
开始向内，编织属于自己的形状。
（第一百三十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