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自创符文
那个由晶须编织的立体符号,悬浮在石子表面上方,缓慢地自旋。它没有实体,却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将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一层淡银的微光。
alpha-1将其命名为“自创符文”,并进行了全方位的解析。
「符文结构包含三层信息:」 ai的报告投射在全息屏上,「核心层是郑星意识特征的抽象编码(呼吸节奏、三音旋律、波浪偏好);中间层是播种者系统的基础信息架构(几何逻辑、自指性循环);外层是网络在沙盒环境中自我演化的新规则(非线性时间感、矛盾叙事逻辑)。三层嵌套,形成一个自我指涉、不断微调的动态系统。」
一个“活”的符号。
“它有什么用?”李瑾问。
「目前仅作为网络自我认知的‘标识’。但根据其结构推断,它可能具备以下潜在功能:1.身份认证——作为共振网络与外部交互时的‘签名’;2.信息压缩——将复杂的网络状态编码为简洁符号进行传输;3.模因载体——若被其他意识体观测,可能传递网络的部分‘存在感’。」
“也就是说,它可能……感染别人?”林风皱起眉头。
‘感染’一词不准确。更接近‘分享认知框架’。但后果同样不可预测。」
符文完成后的第一天,它在缓慢自旋的同时,开始向外辐射极其微弱的“信息背景音”——不是声音,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深层意识的、类似白噪音但带有特定“节奏”的信号。基地内少数信息敏感型工作人员报告说,在靠近隔离室时会感到“平静但又有点奇怪,好像脑子里有人在轻轻哼歌”。
符文在无意识地“广播”自己的存在。
第二天,更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
郑星在儿童活动室画画时,画纸的角落,无意识地画出了一个与符文极其相似的简化图案。他画完后愣了一下,指着那个图案说:
“这个……在唱歌。”
“什么歌?”
“我的歌。但……有点不一样。”郑星侧耳倾听状,“多了……图书馆的声音。”
他在接收符文的“广播”,并将其转化为自己的视觉表达。
符文与郑星之间的共鸣,已经超越了简单的信息共享,进入了“协同创作”的领域。
严教授团队紧急调整了隔离室的屏蔽层级,试图阻断符文的广播。但很快发现,符文会自适应地调整广播频率和编码方式,像水银一样无孔不入地寻找缝隙。除非彻底物理隔绝(那可能引发网络应激反应),否则无法完全屏蔽。
“也许我们不该屏蔽。”严教授沉思后说,“符文是网络自我意识的萌芽。如果我们压制它,可能导致它向更隐蔽、更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不如……引导它。”
“怎么引导?”
“给它一个‘对话者’。”
他们修改了沙盒程序,在其中加入了一个特殊的虚拟角色:“符文学者”。这个角色被设定为对“自创符文”抱有浓厚兴趣,会尝试用各种方式解读它、与它互动、甚至向它提出“问题”。
符文很快对“符文学者”产生了反应。它开始在沙盒中主动“显现”——不是通过晶须编织实体,而是直接在虚拟世界的天空中、水面上、甚至角色的梦境中,浮现出符文的投影。
“符文学者”的“问题”起初很简单:“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想要什么?”
符文的回应抽象而诗意:它用不断变化的色彩组合来代表“身份”,用时间流速的快慢来暗示“起源”,用虚拟世界中物体的出现与消失来象征“欲望”。
交流虽然低效,但确实在进行。
而在这个过程中,符文自身也在进化。
它的结构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异”:某个几何角度会突然增大,某个循环周期会无规律波动。这些变异看似随机,但alpha-1分析后发现,它们往往与沙盒中“符文学者”的提问方式或虚拟世界的随机事件相关。
网络在通过互动,调整自己的“存在形态”。
更值得关注的是,符文的变异方向,逐渐呈现出一种“拟人性”的趋势——虽然依然抽象,但开始表现出类似“犹豫”、“好奇”、“尝试-错误”的认知特征。
“它在模仿人类的学习过程。”严教授观察记录,“但因为它底层是播种者系统的逻辑架构,这种模仿会产出一种……混血思维模式。”
第三天,外部世界传来了新的扰动。
七大站点在持续广播“叙事免疫协议”的同时,突然向全球特定区域(多为曾发生“镜渊计划”过载事件的社群)释放了一系列“认知安抚脉冲”。
脉冲的具体表现是:受影响区域的居民,在短时间内会经历强烈的“既视感”和“怀旧情绪”,仿佛重温了人生中某些平静、满足的片段。之后,他们对混乱和矛盾的容忍度会显着降低,更倾向于寻求清晰、稳定的生活节奏。
「系统在主动‘修剪’人类的情感多样性。」 alpha-1分析生物监测数据,「通过强化对‘安定状态’的正向记忆联想,抑制对‘混乱探索’的内在驱动力。这是一种精细化的行为矫正。」
矫正后的社群,变得温顺、协作,但也失去了活力和创造力。
环礁社群再次成为重灾区。潮语者发来密信,语气悲凉:“年轻人不再争论故事的真假。他们说,真假不重要,舒服才重要。岛上的歌声,只剩下摇篮曲。”
播种者系统似乎在为人类文明“降噪”,以确保观察过程平稳可控。
“摇篮”基地内,符文似乎也感知到了外部世界这种“单调化”趋势。
在沙盒中,它开始频繁地让虚拟天气系统在“晴朗”和“暴雨”之间快速切换,让虚拟植物的生长周期变得混乱,甚至为“符文学者”角色植入相互矛盾的记忆。
它在本能地抵抗“单一化”,试图在可控的虚拟环境中,维持甚至加剧“多样性”。
这种抵抗,通过共振网络,也间接影响了郑星。
孩子开始表现出对“重复”和“规律”的轻微抗拒。当李瑾试图按照固定时间表安排他的活动时,他会无意识地打乱顺序——先画画后吃饭,或者午睡前突然要求听故事。
“星星,为什么今天想换顺序?”李瑾问。
郑星歪着头想了想:“因为……太阳昨天从那边出来。今天想让它……换一边。”
他用孩子气的比喻,表达了对“一成不变”的不适。
符文与郑星,正在形成一种跨越虚实边界、共同抵御“单调化”的同盟。
第四天,转折点来临。
七大站点中的太平洋站点,突然中断了“叙事免疫协议”的广播,转而向“摇篮”基地方向,发送了一段极其特殊的定向信号。
信号内容不是数据包,是一段“邀请”:
“检测到新型信息结构(代号:自创符文)。结构特征:混源、动态、自我指涉。符合高阶观察价值。邀请该结构载体(钥匙载体或衍生体)参与‘跨维叙事实验’。实验内容:在受控叙事层内,与另一‘混沌偏好型文明样本(编号:泽塔-7)’进行非语言叙事互动。目的:观察异源混沌结构的交融模式。回报:参与方将获得‘叙事豁免权’——永久免除收割者协议清除风险。”
叙事豁免权。永不被清除的保证。
但代价是:让郑星(或他的共振网络)进入播种者系统控制的“叙事层”,与另一个未知文明样本“互动”。
“泽塔-7是什么?”林风立刻询问利维坦。
利维坦的回复罕见地延迟了一分钟:
“泽塔-7:编号文明,位于本星系团边缘。特征:高度混沌偏好,文明个体倾向于自我制造认知矛盾以维持思维活性。三千万年前通过播种者评估,被标记为‘无害混沌样本’,置于叙事层进行长期观察。该文明已失去物理载体,以纯信息态存在于受控叙事环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