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堡被围、十日告急的军报,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大周朝堂!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龙椅上的皇帝赵祯,年过五旬,面容清癯,此刻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龙首。阶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许多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惶、焦虑,或是不易察觉的别样心思。
“陛下!”户部左侍郎周延率先出列,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悲愤,“北疆战事迁延日久,国库日见空虚!去岁漕粮北运已耗三成于途,今岁夏税又因多地旱蝗减收!朔风堡被围,敌势浩大,纵能解围,亦必是尸山血海,徒耗国力!臣恳请陛下,以苍生为念,暂息兵戈,遣使与北狄议和,以金帛换喘息之机,待国富民强,再图后举啊!”他扑通跪倒,涕泪横流,一副忧国忧民之态。
“臣附议!”都察院副都御史钱谦紧随其后,语气激昂,“靖北郡王赵恒,好大喜功,一味主战,轻启边衅,至有今日之危!其所倚重之神机坊,耗费国帑巨万,所造军械,除鹰坠峡小胜外,未见大用,反招致北狄忌惮,大举来犯!此乃祸国之举!臣请陛下严查神机坊靡费贪渎之实,削减其用度,召回部分工匠,以儆效尤!并责郡王赵恒闭门思过,以谢天下!”
“臣等附议!”又有数名言官、文臣出列附和,一时间,主和、问责之声甚嚣尘上。矛头直指郡王赵恒和林逸的神机坊。
武将队列中,不少将领面带怒色,却碍于朝堂规矩和文官气势,一时难以反驳。北疆都督、老将李崇焕须发皆张,正要出列,却被身旁的同僚暗暗拉住。朝中文贵武贱,在此等“大义”面前,武将的辩解往往显得苍白。
端坐于文官前列、一直闭目养神的当朝首辅杨廷和,此刻微微睁眼,瞥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又看了看跪伏在地的周延等人,以及面色沉静、立于武官班首却未发一言的靖北郡王赵恒,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复又合上。
“陛下!”终于,一名兵部给事中忍不住出列,朗声道,“朔风堡乃北疆门户,四万将士正在血战!此时议和,岂非寒了将士之心,长了鞑虏气焰?神机坊所制军械,鹰坠峡大破敌军,乃不争之实!岂能因一时困境,便自毁长城?”
“荒谬!”钱谦猛地转身,厉声道,“鹰坠峡不过侥幸!如今四万铁骑围城,神机坊的那些奇技淫巧可能退敌?不过是徒耗钱粮,养痈遗患!尔等武夫,只知战阵,不知民生疾苦,国库空虚!”
“你……”那给事中气得脸色发红。
“够了。”御座之上,皇帝赵祯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赵恒身上。
“恒儿,”皇帝语气听不出喜怒,“朔风堡被围,军报你也看了。周侍郎、钱御史所言,你以为如何?”
赵恒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平稳清晰:“回父皇。朔风堡被围,敌势虽大,然我守军将士用命,城池坚固,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关键在于援军与军械补给能否及时抵达。”
他直起身,目光扫向周延、钱谦等人,语气转冷:“至于议和……儿臣请问周侍郎,三十年前,北狄叩关,朝廷也曾议和,献金帛、输岁币,可曾换来边境安宁?不过十年,狄人再至,索取更甚!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等饮鸩止渴之策,绝非长治久安之道!”
周延脸色一白,强辩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国库……”
“国库空虚,便当开源节流,整顿吏治,而非自断臂膀,向豺虎乞和!”赵恒打断他,声音铿锵,“至于神机坊靡费贪渎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他转身面向皇帝,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章:“父皇,此乃神机坊总办、工部郎中林逸,在接到朔风堡急报后,连夜所上之奏章及最新账目概要、军械测试详录。请父皇御览!”
太监连忙上前接过,呈给皇帝。
赵恒继续道:“奏章中详细列明了神机坊每项开支用途,并与工部旧制同类军械之耗费对比。新式‘破甲箭头’,单枚耗费虽略高于旧箭,然其破甲效能提升五成有余,于战场上可大幅降低我军伤亡,实乃以小换大!新式臂张弩,射程、精度、上弦速度全面提升,一弩可当旧弩三具之用!‘燃火油膏’更是守城利器,造价不足寻常火油之半,而效果倍增!此等军械,岂是‘靡费’二字可以抹杀?”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痛:“而如今,朔风堡将士,正因为箭矢、火油短缺,而在城头浴血苦战!朝中却有人,不思如何支援前线,反在此攻讦为前线铸造利器的功臣,削减其用度!试问,若朔风堡因箭尽而破,四万将士血染城头,北疆门户洞开,这误国之罪,该由谁来承担?!”
最后一句,赵恒声色俱厉,目光如电,直射周延、钱谦等人!几位文官被他气势所慑,不由得后退半步,脸色变幻。
皇帝赵祯此时已快速浏览了林逸的奏章和附录。账目清晰,对比数据详实,尤其是关于新军械战场效能的描述和测试记录,与他之前收到的北疆密报相互印证。他心中已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