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一脸心有余悸:“听说勉强过关了!但十一人出来时,个个都跟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重伤的过半!王真人半条命差点搭进去,张真人的真武剑都崩了个口子!据李寒衣师娘(他倒是不见外)后来回忆说,那影像一剑差点把白灏道都劈塌了!他们能撑下来,完全是靠人多轮番硬抗加各种压箱底保命底牌齐出!”
“嘶——!”吴素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发麻!十一位陆地神仙联手,面对仙尊一成实力的影像,仅仅为求坚持一炷香,都差点全军覆没?!这寂玄道……简直是绝路!
徐渭熊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俏脸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脑海中一片轰鸣!天人境的心魔劫?熬炼宗师金身的白灏道?还有那需要十一位陆地神仙拼死才能险过的终焉试炼?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那颗原本骄傲无比的心脏上!她那点才学,她那人间经纬的道,在这等毁天灭地的仙道伟力面前,算得了什么?!尘埃都不如!
吴素看着女儿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疼之余,更是对那寂玄道的凶险有了前所未有的认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语气无比凝重地总结,仿佛在警告所有人: “想不开的人!活腻歪了的人!才会去挑战那个仙尊影像!那是真正的神罚!不是凡人该触碰的领域!” 这绝非怂,而是对无法想象的力量最深沉的敬畏!是以无数顶尖强者的鲜血淋漓换来的警世箴言!
“扑通!”
一声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从徐渭熊身上传来。
她手中一直下意识紧握着的那卷古旧书简,此刻再也承受不住她指尖那失控的巨力,坚韧的牛皮绳应声崩断!一本承载着她半生心血、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的《九章算经》孤本,“啪”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山石之上!书页散乱,沾上了尘土。
徐渭熊却仿佛毫无所觉。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泥塑木雕。那双曾经锐利如剑、闪烁着智慧与孤傲光芒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与茫然。视线穿过眼前喧嚣躁动的人群,死死地钉在那“寂玄道”入口方向翻涌的、如同吞噬一切的混沌雾气上。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灵魂最深处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天人境的心魔劫……是入门门槛。 熬炼金身的罡风煞火……是必经之路。 一剑可劈开山岳的仙尊影像……是最终的审判。
大姐徐脂虎此刻在做什么?是在那悬浮于九天之上的琼楼玉宇中,饮着仙露,听着仙乐,在仙尊座下弟子的亲自指导下,轻松地踏上那条无数人用命都难以触及的仙途起点?只需要补上一些“功课”?而自己……却连站在那扇以白骨与鲜血铸就的仙门前,都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窒息与战栗!
原来差距……真的可以大到绝望。 原来捷径……真的能让人一步登天,俯瞰众生。 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在真正的仙缘壁垒面前,不过是挡车之螳臂,撼树之蚍蜉!
后悔? 不,此刻涌上心头的,甚至超越了后悔。 是一种道心崩毁的剧痛!是毕生信念被碾作齑粉的虚无!是她徐渭熊从未体验过的、名为“绝望”的巨浪,彻底将她淹没!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被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咽了回去。唇瓣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渗出血丝的牙印。
“渭熊……”吴素看着女儿这副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模样,心头如刀绞般疼痛。她伸出手,想扶住女儿颤抖的肩膀。
“别碰我!” 徐渭熊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声音嘶哑尖利,如同受伤的孤狼!她猛地后退一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披散的发丝遮住了她惨白如纸的侧脸,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在不住地颤抖。
她不再看任何人,不再看那高耸入云、令人绝望的寂玄道,更不去想仙舟上的大姐。她只是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到那本摔落的《九章算经》旁。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伸出那双冰凉刺骨、抖得不成样子手,试图将散落的书页捡起,试图将那断掉的皮绳重新系好……
可那破碎的绳索,就如同她此刻碎了一地的道心,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颤抖地试图将其合拢,都只是徒劳地在冰冷的山石上划出更深的凌乱痕迹。
“咔嚓!” 一声微不足道的轻响。 是她过于用力,将一页沾染了尘土的书角,彻底撕裂。
徐渭熊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不远处,雪月城三人组看着这边。
“呃……”雷无桀挠挠头,有些茫然,“那位姑娘……没事吧?她脸色好吓人。”
萧瑟抱着胳膊,懒洋洋地瞥了一眼,眸底却掠过一丝洞察的微光,淡淡道:“道心蒙尘,信念崩塌。这仙门前的第一道坎——认清自己,有些人迈不过去,便永远只能在门外徘徊了。”
无心双手合十,低声唱喏:“阿弥陀佛,执着是苦,放下是岸。可这世上有几人,真能舍得放下那……咫尺天涯的登天梯?” 他的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那本被撕裂的算经,又投向紫薇道入口弥漫的、考验人心的迷雾。
南宫仆射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手却无意识地握紧了背后双刀的刀柄,冰凉的触感让她沸腾的血液稍稍冷静。她深吸一口此地浓郁的仙灵之气,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对那即将踏入的紫薇道,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