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很安静。
隔壁那执拗的“沙沙”声,在静默模式开始前就停了。陈浩南躺在黑暗里,第一次没有被那盆旋转的吊兰催眠。他只是睁着眼,听着墙壁另一侧的,沉默。
那沉默里,有一种东西,叫回响。
早上七点,灯光准时驱散黑暗。
陈浩南起床,洗漱,吃掉那份标准早餐。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耳朵一直在捕捉着隔壁的动静。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坐到书桌前,终端亮起。他点开“天穹家园”,首页已经被新的公告占据。
【热烈祝贺餐饮部“营养与美味平衡”项目取得突破性进展,员工餐后情绪愉悦度提升4.6%!】
配图是一群穿着白色厨师服的男人,正围着一盘西兰花,用一种研究芯片的表情,拿着镊子和量尺。为首的那个,陈浩南认得,是当年庙街最出名的“食神”史蒂芬·周。他此刻正指着一朵西兰花,神情严肃,像是在阐述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公式。
陈浩南面无表情地划过,给暴龙的笑脸点了赞,又在王虎一篇名为《如何利用非正式沟通渠道,构建正向企业文化护城河》的文章下,敲了一句:“虎哥的格局,总是能穿透现象,看到本质。”
【系统提示:您的“天穹钱包”账户,收到“深度思考”奖励:8元港币。】
他关掉论坛,目光落在那张画着黑色拳套的画纸上。
他没有把它擦掉。
他拿起绿色的蜡笔,开始在拳套的周围,画吊兰的叶子。
“砰。”
隔壁的声音,比昨天晚了十分钟,但还是响了起来。
“砰,砰,砰。”
那声音,像是在回应他。陈浩南手里的蜡笔,也跟着动了起来。他不再试图让线条变得柔软,而是让它们,变得有节奏。
一拳,一道线。
拳重,线就深。拳歇,线就缓。
他画的不再是一盆植物。他画的,是一首歌。一首只有他和隔壁那头困兽,才能听懂的,战歌。
吊兰的叶片,像声波一样,从那个小小的黑色拳套上,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它们扭曲,交缠,带着一种狂暴的,却又被严格约束的生命力。
这幅画,比之前任何一幅,都更丑。
也更真实。
“嘀。”
终端屏幕上,弹出了何小姐的视频通话请求。
“陈先生,你的新作品,很有意思。”何小姐的声音平静无波,但眼镜后的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画纸上的每一个细节。
“我看到了‘愤怒’。”她用光标,点了一下那个黑色的拳套。
陈浩南的心,沉了一下。
“但我也看到了‘秩序’。”光标又划过那些围绕着拳套的,狂乱的绿色线条。“你不再试图抹杀或隐藏你的负面情绪,而是选择,为它建立一个框架,一个释放的渠道。你把破坏性的力量,转化成了一种……有韵律的,结构化的表达。”
她的嘴角,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你开始学会,与自己和解了。你正在从一个‘问题’,变成一个‘解决方案’。这是质的飞跃,陈先生。”
陈浩南看着她,看着这个女人用一套他听不懂的语言,把他和马军之间那点可怜的秘密,解读成了一份漂亮的心理评估报告。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比楼下那些拿刀的,要可怕一百倍。
通话结束。他看着自己的画,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他照例去了公共休息区。
马军已经在了。他坐在老位置,手里没有擦拳套,只是在看自己的手。那双手骨节粗大,布满了旧茧,像两块花岗岩。
陈浩南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沉默着。休息区里,几个穿着灰色居家服的“同事”在低声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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