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把刚熬好的膏药摊在油纸上,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漫开来,混着院里的薄荷气,有种奇异的安神效果。这膏药是用空间里的草药配的,专治跌打损伤,是他给常来切磋的拳师们备的“常备药”。
“沈小子,给我来贴!”老刘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进来,裤腿卷着,膝盖上青了一块,“刚才跟老赵比划,被他阴了一招‘勾腿’,晦气!”
赵老先生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拳谱,笑骂道:“明明是你自己下盘不稳,还好意思说我阴你?”
沈言笑着迎上去,把膏药往老刘膝盖上一贴,手法利落:“刘师傅这是‘久战必失’,赵老那招‘勾腿’看着阴,实则是你重心太靠前,正好给了机会。”
“还是小沈懂行!”赵老先生抚掌大笑,老刘则撇撇嘴,却也没反驳——在这小院里,输了就是输了,没人会嘴硬,更不会记仇。
来沈言这里的练武人,大多是这性子。
直来直去,有啥说啥,赢了不狂,输了不恼。他们大多是周师傅那辈传下来的关系,有的是周师傅的师兄弟,有的是他的徒弟,还有的是“朋友的朋友”,靠着“师门”这根线连在一起,关系铁得像锻打过的钢。
周师傅生前常说:“练武人,拜师傅不光是学本事,更是入圈子。这圈子里的人,或许脾气各异,或许来路不同,但只要报出师傅的名号,遇事总能搭把手。”
沈言以前不懂,现在却体会得真切。
上次他去南城买木料,被几个地痞讹诈,正僵持着,旁边突然冲出个练查拳的汉子,大喝一声“周师傅的徒弟也敢动”,三拳两脚就把地痞打跑了。后来才知道,那汉子是周师傅早年在天津收的徒弟,听人说东城有个小沈师傅,拳法路数像周师傅,特意过来“认认门”。
还有那位在军区大院退休的张将军,七十多了,练的是少林拳,据说当年跟周师傅在演武场比过武,输了半招,记了一辈子。现在每周都来小院,不是为了吃,就为了跟沈言搭两招,输了就乐呵呵地说“周老头教出来的徒弟,果然不含糊”。
这些人,论身份,有将军,有工人,有退休干部,有小生意人;论拳法,有少林、武当、形意、八卦,五花八门。可到了这小院,身份高低、拳法优劣都搁在一边,只认“功夫”和“情义”。
张将军不会因为自己曾居高位就摆架子,跟老刘喝起酒来,能光着膀子划拳;老刘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工人就自卑,跟张将军搭手时,该出的狠招绝不手软。这种“平等”,在外面的世界里,是很难见到的。
更难得的是那份“热血”。
练武人大多性子刚直,见不得龌龊事。有次周老板的小厂被“上面”的人刁难,说要“严查账目”,明摆着是索贿。周老板急得满嘴起泡,来小院吃饭时唉声叹气,没说想让谁帮忙,只当是吐苦水。
结果第二天,张将军就托人递了句话,说“周老板是我故人,厂子合规合法,别瞎折腾”。没过三天,那“严查”的事就不了了之。周老板提着好酒来谢,张将军只摆摆手:“谢啥?练武人,见不得有人仗势欺人。”
还有次,苏女士晚上回家,被两个流氓尾随,恰好遇到练螳螂拳的黄师傅。黄师傅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人打跑了,自己胳膊被划了道口子也不在意。苏女士要送他去医院,黄师傅只说“小伤,回小院让小沈给贴块膏药就行”。
这些事,没人刻意组织,都是“见了就管”。就像老刘说的:“咱练武人,练的不光是拳脚,更是心气。这心气要是没了,练再多功夫也白搭。”
沈言喜欢这种“心气”。
比起外面那些勾心斗角、蝇营狗苟,这里的人简单得多。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帮我一次,我记你一辈子。不用猜心思,不用防暗箭,喝起酒来能掏心窝子,打起拳来能亮真本事,这种坦坦荡荡,让他觉得心里敞亮。
小院的聚会,练武人永远是主力。
酒过三巡,必有人喊“搭两招”。葡萄架下的青石板,就是最好的擂台。张将军的少林拳刚猛如雷,一拳砸在地上,能震得砖缝里的尘土都飞起来;黄师傅的螳螂拳刁钻如电,手指划过空气,带着股撕裂布帛的锐响;沈言的太极则像流水,看似绵软,却总能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里,找到那丝可以借力的缝隙。
围观的人从不喊“加油”,只在精彩处喝声“好”。谁要是出了阴招,不用别人说,自己就红了脸,下次再来,必定先自罚三杯,赔个不是。这种“规矩”,没人制定,却比任何条文都管用。
有次,一个新来的年轻人,练的是戳脚,急于表现,跟沈言搭手时,偷偷用了招“撩阴腿”。沈言早用神识察觉,侧身避开,没说什么,只淡淡道“承让”。
那年轻人还想再打,却被张将军喝住:“站住!周师傅的徒弟,你也敢使阴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