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琴,陈老先生的话多了起来,从《潇湘水云》的创作背景,讲到演奏时的心境,又说到古琴的“九德”,言语间充满了对这门技艺的热爱。沈言听得认真,偶尔插一两句,竟也能说到点子上——这些都是顾老先生弹琴时,他在一旁听来的门道。
“看来沈先生也是懂琴的。”陈老先生有些惊讶,“刚才看您写的字,有股静气,弹起琴来,想必也差不了。”
沈言笑了笑,从墙角取下那把顾老先生留下的“忘忧”琴,轻轻放在案上:“略懂皮毛,献丑了。”
他调了调弦,手指轻拨,一声清越的琴音便在屋里响起,像雪水滴落在冰面上,瞬间把人的心神都勾了过去。他弹的不是什么名曲,只是段简单的泛音,却弹得舒缓平和,每个音符都像落在雪地上的脚印,清晰而沉静。
陈老先生闭着眼,细细聆听,等最后一个音消散在空气里,才缓缓点头:“好个‘静’字!弹得虽简,却有禅意,比那些炫技的曲子更动人。”
沈言笑了笑,把琴收好:“让您见笑了。”
两人又聊了些琴谱、书法,陈老先生说起苏州的园林,说那里的雪后景致与北方不同,“一步一景,藏着看不尽的巧思”;沈言则说起空间里的山水,说那里的四季常青,“花开不败,水流不息”,说得含糊,陈老先生却听得入神,说“这怕是世外桃源了”。
中午留陈老先生吃饭,沈言做了几道江南菜——清蒸鲥鱼,用的是空间里的鲜鱼,鱼鳞都带着鲜味;碧螺春炒虾仁,茶叶的清香混着虾仁的鲜嫩;还有道腌笃鲜,春笋是空间里新挖的,五花肉炖得酥烂,汤白味浓。
“没想到在北方,还能吃到这么地道的江南味。”陈老先生尝了口鲥鱼,眼睛一亮,“这鲜味,比苏州的老字号还胜一筹。”
“食材新鲜罢了。”沈言笑着给老人布菜,“您多吃点。”
饭后,陈老先生要告辞,说下午还要去拜访朋友。临走前,他从竹篮里取出一卷东西,递给沈言:“这是我抄的《碣石调·幽兰》琴谱,送给先生,也算谢您的款待和借书记。”
沈言接过,展开一看,是用工整小楷抄的琴谱,字迹清丽,行间还画着简单的指法图示,显然是用心之作。“这太贵重了。”
“知音难觅,这点东西算什么。”陈老先生摆摆手,“以后若到苏州,定要来找我,我请您听寒山寺的钟声。”
送走陈老先生,院里又恢复了安静。沈言把琴谱小心收好,走到院里,拿起扫帚开始扫雪。扫帚划过雪地,发出“簌簌”的声响,积雪被堆到墙角,露出下面青石板的原色,像给小院掀开了一层白棉被。
小黑跟在他身后,踩着他扫出的路径,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两下雪,像是在帮忙,又像是在玩耍。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晃得人眼睛发花,却也暖得让人心里发甜。
他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雪后的小院。
有热闹的聚会,也有安静的独处;有来自远方的客人,也有常伴左右的老友;有柴米油盐的琐碎,也有琴棋书画的雅致。这些看似不相干的片段,像经纬线一样,慢慢织成了一张网,把他稳稳地托在这时代里,让他不再是那个漂泊的过客。
扫完雪,沈言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晒着太阳,怀里抱着小黑。猫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起来,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远处的胡同里,传来孩子们堆雪人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他想起陈老先生说的“世外桃源”,忽然觉得,或许不用去远方寻找。
这小院,这些人,这些日子,本身就是世外桃源了。
雪还没化,阳光正好,猫在怀里,心在当下。
挺好。
沈言闭上眼睛,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阳光落在他脸上,暖洋洋的,像岁月轻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