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蹲在四合院的墙角,看着棒梗和几个孩子用泥巴捏小人。孩子们的手黑乎乎的,鼻尖沾着泥点,却笑得一脸灿烂。棒梗捏了个歪歪扭扭的“将军”,挺着肚子,手里还插着根狗尾巴草当长矛,得意地向同伴炫耀:“看,这是张爷爷!”
沈言心里一动,想起张将军喝酒时拍着胸脯说“想当年我在战场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孩子,没见过张将军,却不知从哪听来些片段,竟能捏出几分神似。
“沈叔叔,你也来一个?”棒梗递过来一块泥巴,黑黢黢的,带着股湿润的土腥味。
沈言接过,笨拙地捏了个猫的形状,尾巴短得像截手指头,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这是小黑!”他指着泥猫,认真地说。
孩子们更乐了,围着泥猫叽叽喳喳:“不像不像,小黑比这好看!”“沈叔叔手真笨!”
沈言也不恼,看着他们抢着把玩那只丑兮兮的泥猫,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软的。
这四合院的好,就在于这份“不设防”。
没人管你从哪来,以前是干啥的,有多少家底。来了,就是院里的一份子,能一起修水管,能凑在一块吃窝头,能为了谁家多占了半寸地方吵两句,转头又能笑着递过一碗咸菜。
不像他那小院,来的都是“体面人”,说话讲究分寸,做事留着余地,好是好,却少了这份直来直去的热辣。
三大爷不知啥时候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把磨得发亮的算盘,看着孩子们的泥人,咂咂嘴:“玩泥巴有啥意思?来,三大爷教你们算算术,学会了,以后买糖都不会被坑。”
孩子们头也不抬:“不要,算术没有捏泥巴好玩!”
三大爷讨了个没趣,却也不生气,转头对沈言说:“沈先生,你说现在的孩子,是不是越来越不懂事了?想当年我像他们这么大,都能帮家里记账了。”
“孩子嘛,就该玩。”沈言笑着说,“长大了,想玩都没功夫了。”
三大爷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也是。人这一辈子,能痛痛快快玩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年。”他拨了两下算盘,算珠碰撞的“噼啪”声,在孩子们的笑声里,竟也不显得突兀。
这时,二大妈挎着篮子从外面回来,篮子里装着刚买的韭菜,绿油油的,还带着水珠。“沈先生,今晚别走了,我给你们烙韭菜盒子,就用三大爷家的鸡蛋,他家那老母鸡,下的蛋黄都比别家的黄!”
三大爷一听,脸立刻垮了:“我说二嫂子,你这是明抢啊?我那鸡蛋是留着给我家孙女补身子的!”
“就用俩,能咋地?”二大妈瞪了他一眼,“回头我让槐花给你送俩馒头,顶得上你那鸡蛋了。”
“俩馒头哪够……”三大爷还在嘟囔,却已经转身往家走,“我去给你取,可说好啊,就俩!多一个都没有!”
二大妈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对沈言说:“你看他那抠样,一辈子就活在那点算计里,可真要是院里谁家有难处,他比谁都上心。上回棒梗发烧,还是他连夜跑去找的大夫。”
沈言点点头。他见过三大爷的“抠”,买菜时为了一分钱能跟摊主吵半天;也见过他的“热”,冬天看见流浪汉,会偷偷把家里的旧棉袄塞过去,嘴里还说是“穿旧了的,扔了可惜”。
这人啊,就像这四合院,看着乱七八糟,里面却藏着不少门道,得慢慢品。
晚上的韭菜盒子烙得金黄酥脆,咬一口,韭菜的清香混着鸡蛋的醇厚,烫得人直哈气,却舍不得停嘴。一大爷、二大爷、三大爷,还有院里几家的孩子,挤在二大妈家的小屋里,围着炕桌,吃得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