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静静地伫立在四合院那轮皎洁如月般的门边,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塑。他微闭双眸,竖起耳朵,聆听着从院子里传来的阵阵争吵声。这些声音仿佛被一阵调皮捣蛋的风儿裹挟而来,如同串串噼里啪啦、肆意绽放的鞭炮一般喧闹而热烈。
此时此刻,二大妈正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她双手叉腰,满脸怒容,活脱脱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只见她扯起嗓子,与那个前来收购废品的男人展开一场激烈的拉锯战。那洪亮高亢的嗓音,简直能够震破云霄,甚至连屋顶似乎都要被她的吼声给掀翻掉。只听得二大妈义愤填膺地质问道:喂!我说你这个卖破烂儿的家伙,你这杆秤到底准不准呐?瞧瞧我这儿满满当当一大堆纸箱子,怎么着也得有足足五斤重吧!可你居然胆敢昧着良心,硬把它们说成只有区区三斤!难道你觉得我老太婆好欺负不成?还是说你以为我眼神不好,就看不清真相啦?
面对二大妈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那位负责收废品的男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身材瘦削,肩头扛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竹筐,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大……大妈呀,您看您这一箱箱废纸都已经被压得扁扁平平的了,虽然看上去体积挺大,但实际上根本没多少重量呢。所以嘛,按照三斤来计算,真的不算少啦!
然而,二大妈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她猛地伸出右手,一把将对方手中紧握的秤杆子抢夺过来,并亲自拿起来仔细掂量了一番后,便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哼!少跟我耍这种小聪明!告诉你,老娘当年可是在供销社里当过售货员的人,什么样的伎俩没见过?就凭你这么点儿雕虫小技,也妄想骗过我的法眼?想得美!这样吧,再给你加两角钱,要是不同意,这笔生意咱们干脆别做了!
旁边围了几个看热闹的,有帮二大妈说话的,有劝收废品的让步的,还有人指着筐里的旧报纸念叨“这上面的新闻我还没看完呢”,吵吵嚷嚷,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热乎。
沈言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笑。
这就是他来四合院的理由。
不是为了谁家的韭菜盒子,也不是为了听谁讲过去的故事,就是为了这股吵吵闹闹的烟火气。像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看着乱,却能把日子焐得热气腾腾。
他那小院太静了,静得能听见墙根草生长的声音。葡萄藤的枯叶落在地上,能惊起半天的回响。起初觉得清净,日子久了,就像喝多了白开水,嘴里淡出鸟来。
还是这儿好。
有人为了一分钱争得面红耳赤,转头就能笑着分你半个馒头;有人背后说你坏话,见你真有难处,比谁跑得都快;孩子们在泥里打滚,大人们在院里拌嘴,鸽子在房檐上咕咕叫,连墙角的杂草都长得比别处旺盛,透着股不管不顾的生命力。
“沈先生来啦?”一大爷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碗从屋里出来,碗里盛着刚晾好的绿豆汤,“快进来喝碗,解解暑。”
沈言跟着他往里走,路过二大妈和收废品的,两人还在讨价还价。二大妈瞥见他,喊了句:“沈先生你说说,他是不是坑人?”
收废品的也机灵,赶紧说:“这位先生看着像文化人,您给评评理,三斤纸箱子,我给八毛,真不少了。”
沈言笑着摆手:“我哪懂这个,不过二大妈过日子细,您要是能多给一毛,就当照顾老人了。”
收废品的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毛钱递过去:“得,看在这位先生的面子上,就依您!”
二大妈接过钱,眉开眼笑:“还是沈先生会说话!回头我给你烙糖饼吃!”
一大爷在旁边叹道:“你说她,为了一毛钱,能跟人吵半个钟头,刚才三大爷家孙子哭了,她偷偷塞了块红糖过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言喝着绿豆汤,甜丝丝的,带着股绿豆的清香。他知道,这就是四合院里的人,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揣着杆秤,谁好谁坏,谁真谁假,掂量得比谁都清楚。
下午,院里的自来水又出了问题,水流得断断续续,像是在喘气。一大爷喊了声“修水管喽”,院里的爷们儿都出来了。二大爷指挥着“你搬梯子,他拿扳手”,自己叉着腰站在旁边,倒像个监工;三大爷蹲在地上,拿着个小本子记着“用了两个管箍,半卷胶带,回头得平摊”;年轻点的小伙子爬上爬下,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嘴里还喊着“再递个钳子”。
沈言也搭了把手,帮着递工具,拧螺丝。他手巧,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是管道接口处锈住了,得换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