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雨停了。
听潮阁的厨房里依然灯火通明，但气氛已经从焦虑转为一种疲惫的麻木。二十几个人或趴或躺，在会议桌、操作台、甚至地板上沉沉睡去，身上盖着随手抓来的围裙或餐布。
赵太阳轻轻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这群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年轻人，此刻头发凌乱，眼下乌青，像一群打了败仗的士兵。
他刚想退出去，徐来却睁开了眼睛。
“赵总。”徐来压低声音，从椅子上起身，动作轻缓得没有惊动任何人。
两人走到走廊。
“有消息了？”徐来问。
“初步检测结果出来了。”赵太阳把手机递过去，“我们的所有样本——食材、厨具、成品，全部合格。没有任何致病菌或毒素。”
徐来松了口气：“那夕阳红那边……”
“牛肝菌样本检测出微量的鹅膏毒素。”赵太阳表情复杂，“但剂量极低，低到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引起这么严重的集体中毒。而且——”
他滑动屏幕：“卫生局在大学生团队使用的‘野生蜂蜜’里，检测出了雷公藤花粉。在网红夫妻档自制的‘菌菇火锅底料’里，发现了未经充分处理的见手青。”
“所以是三家的食材都有问题？”徐来皱眉，“这未免太巧了。”
“更巧的是这个。”赵太阳打开一张照片，“昨天锦程说的那个‘灰衣人’。场馆监控拍到了——确实有一个人，在比赛当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先后在夕阳红、大学生团队、网红夫妻档的食材存放区附近停留。”
照片很模糊，只能看到背影。灰色连体工作服，戴着帽子和口罩，身高约一米七五，中等身材。无法辨认性别年龄。
“这个人不是场馆工作人员。”赵太阳说，“场馆所有工作人员当天都穿蓝色制服，且胸牌齐全。这个人没有胸牌，而且……你看他的鞋。”
徐来放大图片——那人脚上是一双限量版球鞋，市价近万元。
“没有哪个场馆后勤会穿这种鞋上班。”赵太阳说，“调查组已经调取更多角度的监控，但目前还没找到清晰的正脸。”
“他在三个有问题的食材区都停留过……”徐来沉吟，“如果是他下的毒，动机是什么？随机报复社会？还是针对某支队伍？”
“不知道。”赵太阳揉着眉心，“但至少，我们的嫌疑基本洗清了。等会儿官方通报就会出来。”
两人沉默地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
城市在晨光中苏醒，街道上车流开始涌动，早餐铺子冒出热气。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仿佛昨晚那场席卷网络的风暴从未发生。
但风暴的余波还在。
上午八点，卫生局官方微博发布通报：
“关于‘全网红人美食争霸赛’评委身体不适事件的初步调查进展：经检测，涉事三支队伍的食材中均发现微量毒素，但与引发中毒症状的剂量不符。目前已排除‘听潮阁’代表队嫌疑。详细调查仍在进行中……”
通报发出十分钟，听潮阁官微的评论区开始反转。
【看吧！我就说不是小哥哥们！】
【道歉！那些骂人的出来道歉！】
【等等，那到底是谁的问题？】
【所以是三家都有毒？这比赛是鸿门宴吗？】
但质疑声依然存在：
【排除嫌疑不代表没问题吧？】
“致死量”那个说法哪儿来的？】
【听说有个叫饶子的，在菜里放了超标的某种调料？】
最后这条评论被顶到热门。
“致死量？”训练室里，刚刚被叫醒的众人围在一起看手机，t.饶子脸色发白，“我放什么致死量了？我就用了李奶奶的百味酱！”
“是谣言。”张秋水快速搜索，“源头是一个匿名小号，发帖说‘内部消息，听潮阁那个叫饶子的，在比赛时用了某种特殊调料，剂量远超安全标准’。但没有证据，纯属造谣。”
“可有人信。”翔屿指着转发量，“已经五千转了。”
谣言就像墨水滴进清水，扩散得飞快。尽管官方通报还了清白，但“听潮阁饶子放了致死量”这个说法，开始在各个八卦群、论坛里流传。
更麻烦的是，有人翻出比赛视频，截取饶子在煎馒头时“神秘兮兮地从一个私人小罐子里舀了一勺酱料”的画面。
“那是我从李奶奶那儿分装的一小罐百味酱！”饶子急得快哭了，“我怕比赛时不够用！”
“但网友不会信。”青山叹气，“他们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就在这时，王师傅的手机响了。是刘大妈。
“小王！”刘大妈的声音带着怒气，“你们看到网上那些胡说八道了吗？说我故意用毒蘑菇害人？我刘玉芬做了一辈子饭，清清白白！”
“刘姨，您别急，我们也在被造谣。”王师傅开了免提。
“我知道！所以我让老姐妹们帮忙查了！”刘大妈语速飞快，“那天场馆里穿灰色工作服还穿万元球鞋的，整个场馆就一个人——三楼摄影器材供应商派来的调试员！姓孙，二十五岁，是个狂热的……游戏主播粉丝。”
“游戏主播？”赵太阳警觉起来。
“对！他最喜欢的那个游戏主播，今年也参加了美食大赛，结果初赛就被淘汰了。”刘大妈说，“老周的女儿在派出所工作，帮忙查了一下，这小子有前科——去年因为在竞争对手的直播间刷屏骂人，被平台封过号。”
动机出现了。
“他可能觉得是评委打分不公，或者……干脆就是想报复所有晋级的队伍？”张秋水分析。
“但这解释不了毒素来源。”徐来冷静地说，“鹅膏毒素、雷公藤花粉、见手青——这些都是管制很严的东西，一个普通的调试员从哪里弄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刘大妈压低声音：“小王，有件事……比赛前一天，我看到那个小孙，在后台跟一个人说话。那个人……是某个被淘汰队伍的投资人。”
训练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哪个队伍？”赵太阳问。
“‘饕餮世家’。”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砸进水里。
饕餮世家——听潮阁在美食区的头号竞争对手，比赛前公然嘲讽他们“白瞎了脸”，初赛却被夕阳红淘汰了。
如果是为了打压竞争对手，或者单纯报复淘汰了自己的评委……
“但这只是猜测。”王师傅说，“没有证据。”
“证据会有的。”刘大妈斩钉截铁，“我让老周女儿盯着这个事了。你们那边，赶紧把那个‘致死量’的谣言压下去。饶子那孩子我看着不错，别被这种脏水毁了。”
电话挂断后，训练室陷入长久的沉默。
“所以，”t.饶子声音沙哑，“我成了靶子，因为有人想搞垮听潮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