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太犀利了，直指所有广告创作最核心，也最容易被回避的“信任”问题。他们是在贩卖一种美好的想象，还是真的在传递一种可能？
t.温卿张了张嘴，似乎想从专业角度解释“广告是艺术加工后的理想化呈现”，但看着李晚晴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
李晚晴没有等待他们的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疲惫的东西。
“我看过听潮阁很多作品，早期的‘凌云山河图’，意境很美，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风景，安全，但不够真切。后来的‘沙雕’转型，很生动，很有活力，但有时流于表面。而这一次，”她顿了顿，“你们试图剥开那层玻璃，甚至剥开皮肤，去展示内里的血肉和骨头。这很勇敢，也很痛苦。”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赵太阳，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赵总，你的部分尤其如此。你试图展示的‘压力’，非常真实，甚至……过于真实了。那种多重事务挤压下的疲惫，强撑的专业，借茶偷闲的瞬间，以及重新面对烂摊子时那点无奈的幽默感……演得很好。或者说，不完全是‘演’，对吗？”
赵太阳感到喉咙发紧。他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
李晚晴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收回目光，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
“脚本和方向，我通过了。朝露会全力配合拍摄。预算按照上调后的执行。”她给出了最终的决定，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静，“我希望成片，能够保留住你们在脚本和演示中展现出来的，那种……试图触碰真实的勇气，和痛苦。”
她站起身，这是要结束会议的意思。
赵太阳也立刻站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边那个原木茶盒往前推了推。“李总，这是……我们带来的茶叶。‘雪顶观音’。”
李晚晴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的目光落在那茶盒上，看了两秒，然后伸出手，不是接过，而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茶盒的边缘。很轻，很快，像被烫到一样收了回去。
“谢谢。”她低声说，语气有些飘忽，“放这儿吧。”
她不再看那个茶盒，也不再看赵太阳，径直走向门口。在拉开门之前，她背对着众人，最后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拍摄的时候……别太逼自己。茶，终究只是茶。”
门轻轻关上。
留下听潮阁四人，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
通过了，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近乎于“理解”的肯定。但李晚晴最后那番关于“相信”的质问，和她那句“别太逼自己”的……算是叮嘱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刚刚升起的喜悦之上。
t.路一挠了挠头：“她这到底是夸我们还是骂我们？我怎么更糊涂了？”
t.温卿看着桌上那个李晚晴没有接过的茶盒，若有所思：“她好像……看穿了什么我们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的东西。”
t.韩堇言则看向赵太阳，语气平静却一针见血：“太阳总，李总似乎特别关注您的‘表演’真实性。”
赵太阳没有回应。他走到会议桌前，拿起那个孤零零的茶盒。木质表面还残留着一丝她指尖碰触过的、几乎不存在的凉意。
她认出了。
她看穿了。
他那部分的“真实”，哪里是什么高超的演技。那根本就是他最近状态的真实折射——为这个项目焦虑，为她的出现困扰，为听潮阁的未来筹谋，还有那些深埋心底、被这个项目和李晚晴本人强行搅动起来的陈年旧绪。
“茶，终究只是茶。”他低声重复着她的话。
可她刚才触碰茶盒又缩回的手，和那句“别太逼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这场自带茶叶的汇报，像一场没有硝烟的交锋，又像一次隔着厚重冰层的、模糊不清的探视。
他赢了案子，却好像输掉了什么别的、更重要的阵地。
或者说，那阵地，从未真正属于过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