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那场连绵的阴雨洗刷过,表面上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知情者各怀心思。
秦佩兰差人将苏曼娘遗落的绣花手袋原封不动地送回了赵府,只附带了一句客气的口信,说是那日赵太太走得急,落下了东西。至于赵府内是如何一番光景,手袋是否完整归赵,苏曼娘又是何种反应,秦佩兰没有多问,也懒得去打听。她是个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但并不意味着她怕事。苏曼娘那日的失态和针对珍鸽的疯狂,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这条原本只是用来消遣联络感情的麻将线,已经变了味道。
她坐在“锦翠阁”自己那间布置雅致的账房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窗外,是午后略显慵懒的阳光,楼下的丝竹声隐隐传来,带着惯常的靡靡之音。但她心里,却盘算着别的事情。
许秀娥那几方绣帕,确实让她眼前一亮。那手艺,那图样,若是能好好经营,未必不能成一番气候。她认识几个洋行买办和喜好风雅的阔太太,对这类精巧别致的绣品很是青睐,价钱也给得大方。这或许……是一条能让她秦佩兰逐渐摆脱这“花烟间”老板娘身份、真正拥有一份清白踏实产业的出路?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长。她受够了看人脸色,受够了在这风月场中浮沉,靠着青春和手段勉强维系着表面的风光。她也想如珍鸽那般,活得从容镇定,不必仰人鼻息。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珍鸽愿意继续提供那些精妙的图样,许秀娥能稳定地拿出高质量的绣品。至于苏曼娘……秦佩兰眼神微冷,若是她识趣,大家面上还能过得去;若她非要作死,那也怨不得别人。在这上海滩,能立足多年的,谁还没点自保的手段?只是以往觉得没必要,如今……她看了一眼墙角多宝格里那尊不起眼的鎏金小佛像,眼底闪过一丝晦暗难明的光。
与此同时,许秀娥的租屋里,却是另一番景象。虽然依旧简陋,但收拾得比以往更加整洁。角落里堆放的待补旧衣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匹素色的好料子和各色丝线——那是她用珍鸽给的定金和后来绣帕换来的第一笔钱咬牙买的。她深知,要想走得更远,就不能再局限于那些廉价的布料。
招娣的病好了大半,小脸上有了血色,此刻正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看着母亲在灯下飞针走线。许秀娥正在赶制一批新的绣活,有帕子,有荷包,甚至还有两件旗袍的衣领和袖口需要点缀。这些都是秦佩兰介绍过来的活计,价钱比她自己零卖要高出不少。
她的神情专注而平和,虽然偶有疲惫,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希望和干劲。苏曼娘带来的恐惧,并未完全消散,却被她转化为了更努力活下去的动力。她知道自己力量微薄,无法与苏曼娘正面抗衡,但她相信珍鸽,也相信自己的手艺。只要她绣出的东西足够好,就能赚到更多的钱,就能让招娣过上更好的日子,就能……稍微挺直一点腰杆。
偶尔,在夜深人静,听到窗外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响动时,她还是会心惊肉跳,会下意识地看向枕边——那里,除了女儿,还放着一把磨得锋利的剪刀。这是她唯一的、笨拙的自我保护。
而在市井深处那座不起眼的小院里,珍鸽的生活似乎最为平静。她依旧每日操持家务,照料儿子,与老蔫过着寻常夫妻的日子。老蔫话不多,却将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对陈随风视如己出,对珍鸽更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与维护。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从不多问,只是用他沉默的方式,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安稳的天空。
陈随风日渐长大,聪慧过人,不仅过目成诵,体力精力也远胜寻常孩童。珍鸽并未刻意教授他什么神通法术,只是引导他读书明理,强身健体,潜移默化地滋养着他的心性与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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