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娥回到那间低矮潮湿的租屋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屋里没有点灯,只有邻居家透过破旧窗纸缝隙漏过来的一丝微弱光亮,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女儿招娣大概是等得久了,又或是病体未愈,已经在冰冷的床榻上蜷缩着睡着了,发出细微而不安稳的鼾声。
她没有立刻点火照明,而是就着那点微光,摸索着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女儿的额头。触手一片温凉,不再是前些日子那吓人的滚烫,她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一些。珍鸽嫂子给的粥和药,果然是极有效的。
她在床沿坐下,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和女儿微弱的鼻息。从“锦翠阁”到回家的这一路,她的心一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直到此刻,坐在熟悉的、尽管破败的家里,那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了几分。
然而,松弛带来的并非是安宁,而是后知后觉的、更深的恐惧。苏曼娘那张因愤怒和嫉恨而扭曲的脸,那双布满血丝、怨毒如蛇蝎的眼睛,不断地在她脑海里闪现。还有她离去时那踉跄仓皇、却又带着决绝疯狂的背影。
“她定是恨极了你我,尤其是您……”
“我担心……担心她会使什么坏心眼……”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自己方才对珍鸽嫂子说的那些话,此刻一句句在耳边回响,带着冰冷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不是不相信珍鸽嫂子的本事,那通身的气度,那神奇的药方和图样,都表明她绝非普通妇人。可是……苏曼娘的恶毒和毫无底线,也是她亲眼所见、亲身感受过的。那是一种能吞噬一切光明的、纯粹的恶。
万一……万一珍鸽嫂子有个什么闪失……许秀娥不敢再想下去。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黑暗中,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才刚刚看到一点生活的希望,女儿的病有了起色,自己也有了能安身立命、甚至可能改善生活的绣活手艺,这一切,都源于珍鸽嫂子的出现和帮助。如果失去了这棵大树,她不敢想象自己和女儿会重新坠入何等黑暗的深渊。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甚至开始后悔,后悔今日在牌桌上,不该胡苏曼娘那几把牌,或许低调些,隐忍些,就不会如此激怒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狠狠掐灭了。她想起了珍鸽嫂子平静而坚定的眼神,想起了她的话——“守住本心,做好你的绣活……天,塌不下来。”
是啊,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靠自己的手艺,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让女儿能吃饱穿暖,不再担惊受怕。是苏曼娘欺人太甚!是她的贪婪和恶毒,一次次地将人逼入绝境!
一股微弱却执拗的勇气,从心底艰难地滋生出来。她不能退,退了,她和招娣就真的没有活路了。珍鸽嫂子说得对,邪不胜正!她必须相信这一点!
她猛地站起身,摸索着找到火镰和火绒,嚓的一声点亮了桌上那盏小小的、灯油即将耗尽的油灯。昏黄如豆的灯光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照亮了她脸上残留的惊惧与逐渐坚定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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