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渐渐变得稀疏,天色却愈发沉暗,已是黄昏时分。珍鸽婉拒了秦佩兰安排的车轿,独自一人撑着一把半旧的油纸伞,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伞面隔绝了残余的雨滴,却隔绝不了空气中弥漫的、雨后特有的清冷与潮湿气息。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点亮了灯火,昏黄的光晕在积水的路面上投下破碎的倒影,拉长了行人匆匆的身影。
她走得不快,步履从容,仿佛刚才在“锦翠阁”那场剑拔弩张的冲突并未对她造成丝毫影响。然而,她的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来,感知着周遭的一切。市井的喧嚣——小贩收摊的叫卖、黄包车的铃响、茶馆里传出的隐隐约约的说书声——如同背景噪音,被她自动过滤。她的注意力,更多地停留在那些细微的、不和谐的波动上。
就在她即将拐入通往自家小院的那条僻静巷道时,身后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低唤:“珍鸽嫂子,请留步。”
珍鸽停下脚步,缓缓转身。伞沿微抬,露出许秀娥那张带着忧惧和些许不安的脸。她显然是一路小跑跟来的,气息有些不稳,发髻被飘散的雨丝打湿了几缕,紧紧贴在额角,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绣活的小布包。
“秀娥?不是让你坐车回去么?怎么跟来了?”珍鸽语气平和,并无责备之意。
许秀娥走到近前,因为跑动和紧张,脸颊微微泛红。她看了看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嫂子,我……我心里不踏实,想着还是要跟您说一声。”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眉头紧紧蹙着,“曼娘姐……苏曼娘她今天的样子,太吓人了。我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她如此……如此失态,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她定是恨极了你我,尤其是您。我担心……担心她会使什么坏心眼。”
她的担忧情真意切,不仅仅是为了珍鸽,也为了自己刚刚看到的一点希望曙光。苏曼娘的狠毒和睚眦必报,她是见识过的,当年巷尾的李寡妇不过是背后说了她几句闲话,没过多久就被人发现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河里。她怕,怕苏曼娘的怒火会波及到自己和年幼的女儿,更怕会连累给予她新生的珍鸽。
珍鸽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断。巷口的风吹过,带着湿冷的寒意,许秀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嫂子,”许秀娥的声音带上了更浓的焦虑,甚至有一丝哀求,“我知道您有本事,不怕她。可是……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她那种人,什么龌龊手段都使得出来!您……您能不能……避一避?或者,想想别的法子?我……我实在怕得很……”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带上了哽咽。生活的磨难早已磨去了她大部分的棱角和勇气,苏曼娘今日那疯狂怨毒的眼神,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几乎要将她重新压垮。
珍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许秀娥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背。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许秀娥狂跳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秀娥,”珍鸽开口,声音在雨后的薄暮中显得格外清晰温润,“你的担心,我明白。世间确有心术不正之人,行魑魅魍魉之事。”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然而,你需知晓,邪不胜正,并非空话。心存善念,身有正气,便是最好的护身符。那些阴私伎俩,如同暗室之尘,见不得光,更近不得堂堂正正之身。”
许秀娥仰着脸,努力理解着珍鸽的话,眼神里仍有迷茫。
珍鸽看着她,知道这些道理对于饱经苦难、习惯于委曲求全的许秀娥来说,或许有些遥远。她换了一种更直白的说法:“你且安心。她若以常理相争,我自有常理应对。她若行非常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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