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娥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只觉得珍鸽手下那普通的棉布和丝线,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变得完全不同了。那些原本在册子上看起来玄奥的针法注解,此刻在珍鸽看似随意的演示和点拨下,变得清晰而易于理解。她忽然明白,珍鸽给她的,不仅仅是图样和本钱,更是一种“心法”,一种如何将死物绣活的方法。
“嫂子……我……”许秀娥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珍鸽停下针,将那块布递还给她,布面上那未完成的缠枝莲枝蔓,虽只寥寥几笔,却已显露出不凡的功底和神韵。“不必心急,更不必惧怕。先用最便宜的布和线练习,把手练稳,把心练静,把图样和针法吃透。等你觉得,闭上眼睛,那图案都能在你心里活灵活现地呈现时,再动好料子不迟。”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鼓励:“绣活如修行,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本心,方能有所成就。你底子好,缺的只是方法和一点引路的‘机宜’罢了。”
“暗授机宜”……许秀娥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珍鸽嫂子没有给她现成的饭食,而是教会了她如何生火,如何淘米,如何掌握火候。这比直接给她银钱,更让她感到珍贵和踏实。
“我明白了,嫂子!我一定好好练,绝不辜负您的指点!”许秀娥紧紧攥着那块布,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光芒。
珍鸽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招娣,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珍鸽,许秀娥回到屋里,立刻拿起针线,就着珍鸽方才绣下的那几针,小心翼翼地继续下去。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机械地模仿图样,而是开始用心去感受每一针的走向,每一处色彩的变化,试图理解其中蕴含的“气”与“神”。
她绣得很慢,很专注,时而停下来思索,时而对照册子上的注解。窗外市井的喧嚣仿佛远去了,屋里只剩下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和她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
这一次,她手中的针,仿佛不再是谋生的工具,而是探索一个新世界的媒介。而珍鸽那番看似随意、实则字字珠玑的“暗授机宜”,如同在她混沌的心田中,投入了一颗明晰的种子,正悄然生根,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