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得含糊,却透着真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许秀娥听得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佩兰姐说得是,人总得往前看,换个活法……挺好。”她想起自己,若不是当初珍鸽妹子暗中相助,让自己有机会靠绣活立足,恐怕如今……
苏曼娘却对这番说辞嗤之以鼻,她根本不信秦佩兰仅凭自己就能想出这等主意。她认定秦佩兰背后必定有人,或许是攀上了什么更有权势的靠山,才敢如此干脆地甩了薛怀义,还把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她心下妒火更炽,只觉得秦佩兰这是在故意隐瞒,瞧不起她。
“呵呵,妹妹这话说得轻巧,”苏曼娘干笑两声,语气带上了几分酸意,“这‘换个活法’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如登天。没有贵人扶持,单凭自己,怕是连那泥潭的边都摸不着呢!”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一直沉默的珍鸽。她总觉得这个珍鸽透着古怪,自打她出现后,许秀娥的日子好过了,秦佩兰也变了样,而自己却诸事不顺……
珍鸽仿佛完全没有接收到苏曼娘那探究的目光,她专注于自己的牌面,轻轻打出一张“白板”,语气平淡无波,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活法是自己选的,路是自己走的。心念转了,运道或许也就跟着转了。”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应苏曼娘的质疑。
牌桌上出现了片刻的寂静,只有洗牌摸牌的声音。苏曼娘被珍鸽这不软不硬的话顶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她憋着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牌局上,下手愈发狠辣,一心想要做大牌,赢个满堂彩,好压下心头的烦闷与他人的风光。
然而,牌运这东西,往往越是强求,越是不得。苏曼娘越是心急,牌越是凌乱不堪,不是缺搭子就是卡张,反倒是气定神闲的秦佩兰和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许秀娥,接连小胡了几把。
“哟,秀娥妹子,看来你那绣坊生意不错,手头宽裕了,这牌运也旺了?”苏曼娘输了几把,心头火起,又开始将矛头转向许秀娥,语带讥讽。
许秀娥脸一红,有些窘迫,低声道:“曼娘姐别取笑我了,不过是运气,糊口而已……”
“糊口?”苏曼娘嗤笑,“我可是听说,你那绣坊接了不少大单子,连秦老板那‘雅舍’的窗帘桌布,都是从你那儿订的?这互相帮衬的,可真叫人羡慕啊。”她这话,分明是在暗指秦佩兰和许秀娥联合起来,排挤她。
秦佩兰眉头微蹙,刚想开口,珍鸽却轻轻将一张牌推到牌池中央,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大家不过是讨生活,各有各的难处,也各有各的缘法。曼娘姐今日心气不顺,牌自然难顺,不如静下心来。”
苏曼娘被她说中心事,脸上一阵青白,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驳起,只得恨恨地瞪了珍鸽一眼,用力打出一张牌。
牌局就在这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继续着。麻桌之上的闲话,看似家长里短,实则机锋暗藏。各人的境遇、心思、乃至未来的运道,似乎都在这方寸牌桌之间,隐隐浮沉。而那位始终平静如水的珍鸽,则像一座无形的灯塔,在她不经意的只言片语中,悄然引导着这浮世绘中,不同命运的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