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娥的思绪却飘远了。她想起珍鸽妹子曾对她说过：“秀娥姐，你这双手，能化腐朽为神奇，能绣出旁人绣不出的灵气，这便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这双手来得踏实。”
她又想起秦佩兰，那个曾经在风月场中浮沉的女人，如今不也靠着自己的决断和努力，硬生生闯出了一条新路，赢得了尊重吗？纵然苏曼娘恶意挑拨，但佩兰姐给予她的，不仅仅是一份订单，更是一个能让她的技艺发光、体现价值的平台。
再看看眼前乖巧的女儿，还有这间虽然狭小、却充满了她心血和希望的绣坊，以及那两个依靠她传授技艺、也能赚取一份薪饷补贴家用的女工……这一切，虽然辛苦，虽然依旧清贫，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每一分钱都赚得干净，每一天醒来，都知道明天的路该往哪里走。
那种仰人鼻息、将自己的命运和女儿的将来完全系于一个陌生老男人喜怒之上的所谓“依靠”，真的是她想要的“福气”吗？
不。绝不是。
一股从未有过的清明和坚定，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许秀娥的心田。那根由苏曼娘种下的芒刺，在这阳光的照耀下，悄然融化、消失了。
她抬起头，看向还在口若悬河的王干娘，眼神平静而坚决，打断了她的话：“王干娘，您的好意，秀娥心领了。”
王干娘一愣，没反应过来。
许秀娥站起身，走到绣架旁，轻轻抚摸着上面那幅即将完成的、栩栩如生的蝶恋花图，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只是，秀娥如今只想守着这间绣坊，靠着这双手，把女儿抚养成人。周老板那边，劳烦干娘替我回绝了吧。我许秀娥，不嫁。”
王干娘目瞪口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张了张嘴，还想再劝：“秀娥，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我想得很清楚。”许秀娥转过身，脸上带着淡淡的、却无比释然的笑容，“现在的日子，我很知足。靠自己的手艺吃饭，心里踏实。”
王干娘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再说无益，脸上那热络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悻悻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阴阳怪气地嘟囔了一句：“哼，不识抬举！有你后悔的时候！”说完，扭着腰，气冲冲地走了。
许秀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反而觉得格外轻松。她走到女儿身边，将小丫轻轻搂进怀里。小丫仰起脸，奶声奶气地问：“娘，你不嫁人了吗？”
许秀娥亲了亲女儿的额头，眼中闪烁着温柔而坚毅的光芒：“不嫁了。娘有你就够了，有这绣坊就够了。娘要让你，堂堂正正、有尊严地长大。”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落在母女二人身上，也洒落在那些精美的绣品上，泛着温暖而充满希望的光泽。许秀娥知道，前路或许依旧会有艰难，但她的一颗心，已然坚如磐石。这立足之本，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谁也别想轻易动摇。这份由内而生的“坚心”，比任何外在的“依靠”，都来得更为牢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