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流水般淌过,转眼间,梧桐叶落尽了最后一片枯黄,冬日的朔风便捎来了寒意,也捎来了小随风周岁的日子。
老蔫这几日,脸上的笑容比往常一年加起来还要多。他那张被火葬场的烟火气和岁月风霜浸染得沟壑纵横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仿佛盛满了掩不住的喜气。尽管这孩子并非他亲生骨血,但自打珍鸽抱着尚在襁褓中的随风踏入这个家门起,这孩子的一声啼哭,一个无意识的咧嘴,都如同最柔韧的丝线,将他那颗沉寂半生、惯于沉默的心,密密地缠绕了起来,系得紧紧的。他早早地向工头告了假,又拿出平日里省吃俭用、一点点攒下的积蓄,置办了些寻常却实惠的物事——几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一条活蹦乱跳的鲢鱼,还有邻里间分赠用的红鸡蛋和寓意福寿绵长的长寿面。他将那间本就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院,又拿着扫帚旮旯角落细细打扫了一遍,连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都特意上了些桐油,开关之间顺滑了许多。
珍鸽看着老蔫忙里忙外、乐在其中的身影,心中亦是暖流涌动。她深知老蔫的忠厚与真心,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是用他全部的能力和方式,在呵护着这个家,爱护着这个与他并无血缘的孩子。她也悄悄准备着。虽不能动用那“点石成金”的神通大肆铺张,以免惊世骇俗,违背“尚意”原则,但她仍凭借对未来知识和审美的一丝灵犀,亲手为随风缝制了一件柔软贴身的红色棉袄,针脚细密均匀,又在领口和袖口处,用金黄色的丝线,绣了寥寥几笔祥云纹样,虽简洁,却别致灵动,衬得孩子愈发玉雪可爱。她还依着此间风俗,准备了几样抓周用的物件,并非刻意引导,只是顺应人情,图个吉利热闹。
周岁这日,天公作美,虽是无风的干冷,但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将小院照得亮堂堂、暖烘烘的。左邻右舍得了信儿,也都乐意来沾沾喜气。这些平日里为生计奔波的市井小民,或许各有各的算计,但在这种添丁进口的喜庆事上,却都愿意展现出最质朴的善意。张家婶子带来了自己腌的咸鸭蛋,李家大嫂送了一匹给孩子做衣裳的细软棉布,王家奶奶则用红纸包了几个铜板,算是给孩子的“压岁钱”。小小的院落里,一时间充满了欢声笑语,烟火人气十足。
秦佩兰和许秀娥自然是早早地就来了。秦佩兰如今是“佩兰雅舍”的老板,手头宽裕了许多,带来的礼也重,是一套打造精巧、分量十足的金锁片和一对小金镯,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富贵平安”的字样,金光灿灿,引得邻居们一阵低低的惊叹。许秀娥则依旧是那份贴心实在,她熬了几个夜,精心绣制了一顶虎头帽和一双虎头鞋,那老虎绣得憨态可掬,栩栩如生,针法精湛,一拿出来,便赢得了满堂彩,都说这巧手,怕是宫里出来的绣娘也比不上。
珍鸽笑着替随风一一谢过,将礼物仔细收好。她今日也稍稍打扮了一下,依旧是素净的衣袍,但脸色红润,眼神清亮,抱着穿了新红袄、戴了虎头帽的随风站在那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温婉与安然,与老蔫那憨厚满足的笑容相映成趣,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登对的一家子”。
小随风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一点也不怕生,睁着一双乌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一张张陌生的、带着笑意的面孔。他生得本就白净俊秀,眉眼间竟隐隐有几分其生父赵文远的影子,只是那眼神更加清澈通透,不染尘埃。有人逗他,他便咧开没长几颗牙的小嘴,咯咯地笑,那笑声清脆悦耳,像带着魔力,能将人心头的阴霾都驱散几分。
“瞧瞧这孩子,多喜兴!”
“长得可真俊,随他娘!”
“老蔫好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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