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势利眼!狗东西!”他低声咆哮着,面目狰狞。可骂归骂,却丝毫改变不了眼前的困境。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近半年来,他似乎就走上了霉运。先是看好的—批南洋香料,货还没到岸,价格就暴跌,亏得血本无归;接着是与人合伙投资一家小纺纱厂,结果机器是人家淘汰下来的破铜烂铁,没开工几天就彻底瘫痪,合伙人卷了剩余的钱款跑得无影无踪;如今,这寄托了最后希望的夏布生意,也彻底砸在了手里。
他赵文远在上海滩商界混了十几年,不敢说有多大本事,可凭着几分精明和舍得下本钱应酬,以前也算是顺风顺水,小有积蓄。可自从……自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颓然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珍鸽(前身)那张温顺却总是带着一丝哀愁的脸,以及……她“死后”不久,自己就迫不及待娶进门的苏曼娘。
难道……真如外面那些长舌妇私下嚼舌根说的,是他赵文远薄情寡义,逼死前妻,遭了报应?还是苏曼娘那个婆娘,真是个丧门星,方夫克家?
这个念头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用力甩了甩头,想将这荒谬的想法驱散。他是读过书、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能信这些无稽之谈!生意失败,肯定是时运不济,或者是自己近来决策失误……
可为什么,偏偏是在娶了苏曼娘之后,这一切才开始急转直下?为什么珍鸽“死”后,那个一直被他瞧不起的老蔫,反倒日子过得越来越安稳,连儿子都生得那般……那般灵异?(周岁宴上那孩子的异样,他也隐约听人提起过,当时只觉心烦,此刻想来,却莫名有些心惊。)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上他的心头。他猛地抓起桌上那半杯残酒,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却丝毫没能压下那团灼烧的火焰。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想回家,不想面对苏曼娘那张怨天尤人的脸和永无止境的抱怨。他需要酒,需要赌,需要在那醉生梦死和输赢刺激中,暂时忘记这现实的重压和那令人不安的猜想。
他跌跌撞撞地走下“醉仙楼”的楼梯,融入了上海滩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的夜色中。这城市的繁华依旧,可属于他赵文远的那片天,却已是阴云密布,风雨欲来。生意的挫败,像一记沉重的闷棍,不仅打碎了他的钱财梦,更在他那颗自负又迷信的心里,敲开了一道怀疑与恐惧的裂缝。而这裂缝,正悄然指向那个他曾经弃如敝履、如今却似乎过得风生水起的前妻,以及那个他视为灾星、却又不得不依附的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