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一个穿着桃红色镶边旗袍、身段尤为婀娜、眉眼间带着几分媚意的姑娘,扭着腰肢走了过来,未语先笑,声音又软又糯:“秦经理,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准备准备呀。”她说着,眼波似是不经意地流转,在珍鸽身上打了个转,带着几分探究。
秦佩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淡了几分:“红绡,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这位是珍鸽夫人。”
那叫红绡的姑娘被点了名,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绽开,对着珍鸽福了一福:“红绡见过珍鸽夫人。”只是那姿态,总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职业性的柔媚。
珍鸽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秦佩兰挥挥手让红绡退下,才对珍鸽叹道:“你瞧见了,像红绡这样的,以前是楼里的头牌,习惯了被人捧着,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弯来,总想着靠些不上台面的手段。管教起来,最是费力。”
“积习难改,需以时日和规矩慢慢磨。”珍鸽轻声道,“重要的是,姐姐你立下了新的规矩,给了她们选择的机会。肯改的,自然能走上新路;不肯改的,强留也无益。”
她这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不远处几个竖着耳朵听的姑娘耳中。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则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这时,一个穿着最普通的蓝色布裙、一直默默在角落擦拭廊柱的姑娘,怯生生地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走了过来,低着头,小声说:“秦经理,珍鸽夫人,请用些水果。”
这姑娘看起来年纪最小,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怯懦,不敢与人对视。
秦佩兰语气缓和了些:“放下吧,秋水。琴练得怎么样了?”
名叫秋水的姑娘头垂得更低,声如蚊蚋:“还……还不太熟……”
“下去好好练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秦佩兰挥退了她。
看着秋水匆匆离开的背影,秦佩兰对珍鸽道:“这孩子是前几个月被人卖到……送到这里来的,性子弱,胆子小,学东西也慢,但还算听话肯学。比起红绡那样油滑的,我倒更愿意多费心教教这样的。”
珍鸽的目光追随着秋水那单薄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厢房门口,才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若有所思。
这初入“花烟”后院,所见所闻,如同一幅浓缩的浮世绘。这里有努力求新生的挣扎,有旧日习气的残留,有麻木的顺从,也有怯懦的希冀。秦佩兰试图在这里建立起新的秩序,如同在废墟上重建家园,其间的艰难与复杂,可想而知。
而珍鸽,则以她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她看到了表象之下的暗流,也看到了人性中那点微弱却未曾熄灭的、向光而生的本能。她知道,秦佩兰的这条路,还很长。而自己所能做的,便是在适当的时机,给予那看似不经意、却至关重要的点拨。这“花烟”深处的风,似乎比前院的茶香,更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