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的清茶氤氲着袅袅白气,与这后院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矛盾的氛围。珍鸽安静地坐在那里,姿态闲适,仿佛只是这午后时光里一个寻常的过客。然而,她那双眼眸,却如同最澄澈的秋水,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已将院中诸人诸相,尽数映照心底。
秦佩兰还在低声向她介绍着几个重点姑娘的情况,哪个学琴最有天分,哪个在算账上是一把好手,哪个又总是偷奸耍滑,需要时时敲打。她的语气带着当家主事的熟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管理这些心思各异、背景复杂的女子,远比管理前面雅舍那些彬彬有礼的客人要劳心费力得多。
珍鸽的目光,再次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全场。
那名叫红绡的姑娘,虽已退到一旁与几个相熟的姐妹低声说笑,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秦佩兰与自己这边。她脸上挂着娇媚的笑容,与同伴说话时,手指却无意识地绞着旗袍的丝绦,透露出内心的焦躁与不甘。当秦佩兰提到某个姑娘被前厅的客人夸赞举止得体时,红绡嘴角那抹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虽然极快恢复,但眼底一闪而逝的嫉妒与轻蔑,却未能逃过珍鸽的眼睛。
这是个不安于室,且对现状心怀怨望的女子。她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了依靠色相周旋于男人之间获取利益,如今虽被规矩束缚着,但骨子里并未真正认同秦佩兰这套“卖艺不卖身”、“凭本事吃饭”的新规矩。她就像一颗埋在沙地里的刺,稍有机会,便会扎人。
而那个怯生生的秋水,则一直躲在廊柱的阴影里,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反复擦拭着早已光洁如新的栏杆。她的动作机械而缓慢,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要将自己缩到最小,不被任何人注意。只有当秦佩兰目光扫过她时,她才会像受惊的小鹿般微微一颤,将头垂得更低。她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并非伪装。但这种过度的恐惧和自卑,也让她如同一潭死水,难以激起向上的涟漪。
珍鸽的视线又掠过其他几人。有的眼神清正,学规矩、练技艺时一丝不苟,对秦佩兰流露出真心的感激;有的则眼神闪烁,表面顺从,背地里却可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还有的,如同行尸走肉,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一具空洞的躯壳。
这些细微的表情、眼神、不经意的小动作,在珍鸽“识心术”的感知下,如同摊开的书页,清晰地映现出她们各自的心绪、品性乃至潜在的命运轨迹。这并非刻意窥探,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能量与情绪流动的敏锐捕捉。
秦佩兰说完了大致情况,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妹子,你也看见了,这摊子,看着是理顺了,实则内里千头万绪,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账,比做生意还难。”
珍鸽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并未立刻接话,而是将目光投向院中那几株在微风中摇曳的月季残花,语气平和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秦佩兰耳中:
“佩兰姐,治大国如烹小鲜,管理这些人,亦是同理。火候过了,则焦;火候不足,则生。需因人而异,因势利导。”
秦佩兰精神一振,知道珍鸽要指点她了,连忙坐直了身体,凝神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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