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佩兰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了。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未施脂粉,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薛怀义记忆中风情万种、眉眼含春的模样已大不相同,却另有一种沉静干练的气度。
见到薛怀义进来,她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未起身,也没有让座,只是淡淡道:“薛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这疏离的称呼和冷淡的态度,像一盆冷水,浇在薛怀义头上。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调整过来,自顾自地在秦佩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深情而哀怨地看着她:“佩兰……多日不见,你……清减了些。可是生意太操劳了?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
秦佩兰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拨弄着浮沫,连眼皮都懒得抬:“不劳薛公子挂心。有话直说吧,我时间不多。”
薛怀义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心中暗恼,却不得不压下火气,换上一副更加可怜无奈的神情,叹了口气:“佩兰,我知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是,我以前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对,惹你伤心了。可我……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啊!”
他见秦佩兰毫无反应,只得切入正题,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佩兰,我……我如今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自从离开你,我是诸事不顺,做什么赔什么,如今连房租都快交不上了……眼看就要流落街头……我知道我没脸来求你,可……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你能不能……周济我一些?不多,就够我渡过眼前这个难关就好!我薛怀义发誓,日后一定重新做人,绝不再来烦你!”
他说得声情并茂,眼眶甚至都微微泛红,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看了,只怕真要以为他是个情深义重、只是时运不济的落魄公子。
然而,秦佩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眼神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厌倦。等他终于说完,期待地看着她时,她才缓缓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薛怀义,”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收起你这套吧。你的‘情分’,早在你一次次伸手要钱、却在我危难时袖手旁观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你的‘难关’,是你自己好吃懒做、不思进取造成的,与我何干?”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的薛怀义,语气斩钉截铁:“我秦佩兰的钱,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堂堂正正赚来的,不是用来养你这种蛀虫的。从前是我瞎了眼,如今我醒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阿香,送客!”
说完,她不再看薛怀义一眼,转身径直离开了偏厅,背影决绝。
薛怀义呆坐在椅子上,脸上的可怜相瞬间褪去,变得铁青而扭曲。他没想到秦佩兰竟然如此绝情!连一点余地都不留!
阿香走上前,面无表情地做出“请”的手势:“薛公子,请吧。”
薛怀义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想要发作,可看着阿香那警惕的眼神和这雅舍里隐隐投射过来的目光,他终究没敢造次。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好!秦佩兰!你够狠!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带着满腔的羞愤和更深的怨恨,如同斗败的公鸡般,灰溜溜地冲出了“佩兰雅舍”。
这一次“索财”,不仅一无所获,反而将他最后一点侥幸和伪装,也彻底撕碎。他站在华灯初上的街头,看着眼前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的上海滩,只觉得一股穷途末路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秦佩兰这条路,是彻底断了。那他薛怀义,接下来又该去哪里,寻他的“活路”呢?这“索财”不成反受辱的结局,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也为他未来更加疯狂的举动,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