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下,蓝图在胸,秦佩兰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全部心力投入到了“佩兰酒店”的筹建之中。这不再仅仅是一个谋生的生意,更是她秦佩兰后半辈子安身立命、洗刷过往的根基所在,容不得半点马虎。
“兰香阁”那扇曾经迎来送往、透着暧昧胭脂色的大门,被工匠们“哐当”一声卸了下来,扔在街边,像抛弃一个不堪回首的旧梦。紧接着,里面的雕花隔断、红木桌椅、丝绒帘幔,乃至那些带着旖旎气息的装饰摆件,都被一一清空、变卖,或者干脆当柴火烧掉。偌大的厅堂和后面的小楼,瞬间变得空荡、破败,露出了原本灰暗的墙壁和斑驳的地板,仿佛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这番动静自然引来了左邻右舍和过往行人的侧目与议论。有知道底细的,摇头叹息,觉得秦佩兰是异想天开,自断财路;有不明就里的,则好奇张望,猜测这昔日的销金窟要改造成什么模样。秦佩兰对此一概不理,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蓝色布裙,头发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挽起,素面朝天,亲自守在工地,指挥若定。
“这面墙,全部敲掉!我要这里通透、亮堂!” 她指着原本分隔前后厅的厚重砖墙,语气不容置疑。工匠们抡起大锤,烟尘弥漫中,隔阂被打破,空间陡然开阔起来。
“窗户太小,光线进不来!全部扩大,换成明亮的玻璃窗,要能从里面清楚看到街景!” 旧式的雕花木窗被拆下,新的、带着简洁线条的窗框被安装上去,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入,驱散了积年累月的阴翳。
“地板重新铺!不要木头,容易藏污纳垢,铺水门汀(旧时对水泥地的称呼),要平整光滑,能照出人影!” 她甚至亲自蹲下身,用手丈量着地面的平整度,对细节的苛求让工匠们都暗自咋舌。
后面的小楼,更是改造的重点。原本一个个狭小、私密、带着脂粉香的房间,被重新规划布局。隔断被打通,形成更为宽敞的标准客房。秦佩兰要求,每个房间必须有独立的、铺设白色瓷砖的“卫生角”,安装上从洋行订来的抽水马桶和搪瓷浴缸(这在当时是极为奢侈和新潮的)。墙壁全部粉刷成柔和的米白色,挂着淡雅的水墨画复制品,取代了从前那些俗艳的春宫图。床铺一律换成西式的弹簧床垫,铺上洁白的床单和柔软的羊毛毯。
“我们要让客人住得舒服,干净,体面!” 秦佩兰对跟着她忙前忙后、同样换了朴素衣裙的姑娘们(现在应该叫“准员工”了)反复强调,“记住,咱们现在做的是正经酒店生意,不是从前了!腰杆子要挺直,服务要周到,但不必低三下四!”
她还特意划出了一楼最好的一个临街大间,准备改造成供应西餐的餐厅。从黑漆雕花的“兰香阁”招牌被取下,到崭新的、用中英文双语书写的“佩兰酒店 (pen hotel)”铜制招牌被高高挂起,每一个变化,都吸引着路人的目光,也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旧日恩客和等着看笑话的苏曼娘之流的心上。
当然,阻力并非没有。装修的噪音和尘土引来了巡捕房的盘问,秦佩兰不卑不亢,拿出早已办好的、变更经营范围的执照文书,又暗中打点了一番,才算过关。一些昔日倚老卖老的“恩客”跑来,摆着架子想要“叙旧”,或者质疑她“胡闹”,都被秦佩兰客客气气、却又泾渭分明地挡了回去。
“王老板,李经理,多谢往日关照。不过如今‘兰香阁’已成过去,这里是正在筹备的‘佩兰酒店’,以后欢迎各位以宾客身份光临,必定给您最周到的服务。” 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却疏离而坚定,将那些不怀好意或等着看热闹的目光,都隔绝在了那尚未完全成型的新世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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