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她费心的,还是人员的培训。留下的十几个姑娘,虽然下了决心,但多年的习惯并非一朝一夕能改。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都还带着风尘痕迹。秦佩兰特意托关系,从一家洋人开的礼茶饭店,请来了一位已经退休的、姓顾的女管事。
顾管事五十来岁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深色旗袍,外面罩着白色蕾丝边围裙,神情严肃,不苟言笑。她往那一站,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站,要挺胸收腹,目光平视,不能歪歪扭扭!”
“走,要步履轻盈,不能拖沓,也不能扭捏作态!”
“说话,要清晰柔和,不能高声喧哗,也不能娇声嗲气!”
“客人吩咐,要认真听记,回答要用‘是’、‘好的’、‘请您稍等’,不能‘嗯’、‘啊’敷衍!”
顾管事的要求极其严格,一个动作不到位,一句话不合规矩,就要反复练习,直到符合标准为止。姑娘们起初叫苦不迭,私下里没少抱怨。但秦佩兰以身作则,跟着一起学,一起练,甚至比她们更认真。看着她那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看着她那洗尽铅华后愈发显得清韧的侧脸,姑娘们渐渐收了声,咬紧牙关,也开始真正投入进去。
白天,是叮当作响的装修声和顾管事严厉的训导声;夜晚,秦佩兰还要在灯下核算不断超支的账目,与工匠、供应商讨价还价,调整各种细节。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眼底带着疲惫的青黑,但那双凤眸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
随着墙壁被粉刷一新,水晶吊灯被悬挂起来,光洁的水门汀地面映出倒影,整洁的客房初具雏形,餐厅里飘出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佩兰酒店”的雏形,终于在这片曾经弥漫着脂粉与欲望的土地上,艰难而又顽强地站立了起来。
它就像一个刚刚破土而出的新芽,虽然稚嫩,却充满了向上的生命力,与周围陈旧的环境格格不入,又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可阻挡的新生。秦佩兰站在即将完工、空旷明亮的大堂中央,环视着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开业之后。但她无所畏惧。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再难,她也要昂着头走下去。这“酒店雏形”,是她亲手为自己和姐妹们搭建的、通往未知却值得期许的未来的,第一座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