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拒了王媒婆的说亲,许秀娥心中并无半分波澜,反倒像是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枷锁,愈发坚定了要靠自己双手为女儿撑起一片天的决心。然而,生活的考验总是不期而至,往往就落在人最柔软、最不经碰触的地方。
这几日,天气骤然转寒,北风卷着湿气,穿透上海滩单薄的墙壁。许秀娥忙着赶制那批大户人家订制的出阁绣品,日夜伏在绣架上,常常忙到深夜。许是劳累过度,加上新租的绣房虽然宽敞了些,但保暖终究不如人意,小丫年纪小,身子骨弱,一个不当心,竟染上了风寒。
起初只是几声咳嗽,许秀娥没太在意,只当是寻常着凉,熬了碗姜汤给女儿喝下,便又埋头于那繁复的“瓜瓞绵绵”图样之中。直到夜里,她被身边女儿急促而痛苦的咳嗽声惊醒,伸手一摸,小丫的额头滚烫,小脸烧得通红,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她才慌了神。
“小丫!小丫!” 许秀娥连忙起身,点亮油灯,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那小小身子滚烫的温度,和因难受而发出的细微啜泣声,像一把钝刀,狠狠剜着她的心。自责、恐惧瞬间将她淹没。她光顾着赶工,光顾着那所谓的前程和名气,却疏忽了对女儿最要紧的照料!
她不敢耽搁,也顾不得夜深露重,胡乱给女儿裹上最厚的棉衣,自己只披了件夹袄,背起昏昏沉沉的小丫,便冲进了浓重的夜色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相熟的李郎中家。
冬夜的寒风如同冰刀,刮在脸上生疼。小丫伏在她背上,滚烫的小脸贴着她冰凉的脖颈,断断续续地咳嗽着,每一声都让许秀娥的心揪紧一分。她咬紧牙关,将女儿往上托了托,加快了脚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
敲开李郎中家的门,老郎中披衣起来,诊了脉,看了舌苔,眉头便皱了起来:“风寒入里,兼有积食,拖得有些久了,这才发起高烧来。我先开两剂猛药,把热退下去再说,只是这孩子底子弱,后续调理需得格外精心,万不能再着凉劳累。”
许秀娥连连点头,看着李郎中抓药、包药,付了诊金和药钱,那原本因接了订单而略感宽裕的钱袋,瞬间又瘪了下去。但她此刻哪里还顾得上钱,只要能治好女儿,便是倾家荡产她也愿意。
回到绣房,已是后半夜。她将小丫安顿在烧得暖烘烘的炕上,自己则守在小小的煤球炉子前,小心翼翼地煎药。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混合着丝线的清香,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心焦的气息。招娣和来喜也被惊醒了,默默起来帮忙,一个看着火,一个去烧热水。
药煎好了,许秀娥小心地吹凉,一勺一勺地喂给意识模糊的女儿。小丫被苦得直皱眉,哼哼唧唧地不肯喝,许秀娥便柔声哄着,如同天下所有心疼孩子的母亲一样,恨不得能替她受了这病痛。
喂完药,她用温水浸湿了帕子,一遍遍地给女儿擦拭额头、脖颈、手心脚心,试图用物理方式帮助降温。她就那样守在炕边,几乎一夜未合眼,眼睛熬得通红,紧紧盯着女儿的脸,听着她的呼吸声,直到天光微亮,小丫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些,她才稍稍松了口气,疲惫地靠在炕沿上,打了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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