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文远府上那日渐压抑、暗流汹涌的气氛截然不同,珍鸽和老蔫所住的小院里,却是一片和煦。时值初秋,天高云淡,院角那棵老榆树的叶子边缘已染上些许淡黄,风一吹,便簌簌地响,更添几分宁静。
老蔫坐在院中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几根柔韧的柳条,正笨拙却耐心地编着一个小筐。珍鸽则坐在他旁边的矮凳上,手里是一件随风穿小了的褂子,她正仔细地将磨损的袖口拆开,准备换上新的布边。
“当家的,”珍鸽缝了几针,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望向屋里,“风儿这几日,是不是有些太安静了?”
老蔫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也顺着她的目光朝屋里望了望。透过半开的支摘窗,能看见随风小小的身影正伏在靠窗的桌子上,手里握着笔,一笔一画写得极为认真,连他们在外面的说话声似乎都未听见。
“是有点,”老蔫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压低声音,“自打前几日,隔壁巷子的张秀才夸了他那手字有筋骨,这孩子就跟上了发条似的,每日里一有空就趴那儿写写画画。昨儿个还缠着我,问我‘爹,书上说的‘天地玄黄’是啥意思?’我倒被他问住了。”
珍鸽眼中也漾开温柔的笑意,手里的针线活却没停:“这孩子,心思是比同龄的孩子重些,也灵醒些。光是认些字,自己瞎琢磨,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老蔫点点头,眉头微微拢起:“是啊,我也寻思着。咱们这样的人家,虽说不敢指望他考什么状元举人,但多读些书,明些事理,总是好的。将来无论是做学徒,还是学门手艺,肚子里有墨水,眼睛就能看得更远,路也能走得更宽。只是……”他顿了顿,有些为难,“这束修……还有拜师的礼,怕是不轻省。”
珍鸽将最后一针缝好,利落地打了个结,用牙齿咬断线头。她将补好的褂子抖开看了看,平整如新。
“束修和拜师礼,你不用担心。”珍鸽的语气平静而笃定,“我前些日子接的那几件精细绣活,工钱给得厚。佩兰姐姐那边,知道咱们有这心思,也说了若不够,她先支给我们。秀娥妹妹也说,她认识一位开蒙的先生,姓周,虽是老童生,学问扎实,为人也正派,就在两条街外的学塾里坐馆,束修不算顶贵。”
老蔫一听,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周先生我也隐约听说过,是个实诚人!若是能拜在周先生门下,那是风儿的造化!”他搓着手,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那……那咱们什么时候去说合?”
珍鸽看着他欣喜的样子,微微一笑:“我下午就去寻秀娥妹妹,请她引荐。若是周先生肯收,咱们尽快就把这事定下来。读书的事,宜早不宜迟。”
两口子正商量着,屋里的随风似乎写完了字,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一抬头,看见爹娘在院里说话,便像只小雀儿般欢快地跑了出来。
“爹,娘!你们看,我今天写的字!”他献宝似的将一张写满大字的纸递到老蔫面前。那纸上的字,虽然笔触还显稚嫩,但框架结构却已初具模样,能看出是下了苦功的。
老蔫接过纸,装作很懂行的样子,眯着眼仔细端详,连连点头:“嗯,好!写得真好!比我强多了!”
珍鸽也拉过随风,用帕子轻轻擦去他鼻尖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墨迹,柔声问:“风儿,爹和娘想送你去学堂读书,跟先生学更多的字,学道理,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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