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门窗紧闭,连平日里伺候笔墨的小厮都被他厉声赶了出去,不许任何人打扰。书房内光线昏暗,只有博古架旁那一盏孤灯,跳跃着昏黄的光焰,将他颓然坐在太师椅上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外面隐约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二更天了。他却毫无睡意,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浸透了冰水的巨石死死压住,闷得他喘不过气,又冷得他四肢百骸都在打颤。
随风中了童生,第五名。
这个消息,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挥之不去。他试图去想衙门里的烦心事,去想岳家那边的麻烦,去想曼娘那张令人憎厌的脸……可所有这些,最终都会诡异地绕回到那个他刻意遗忘多年的名字上,绕回到那张依稀还残留着几分幼时轮廓,如今却已然绽放出灼目光华的脸上。
十岁的童生!第五名!
文远猛地抓起桌案上那只他平日颇为珍视的紫砂茶壶,想要砸个粉碎,手臂举到半空,却又无力地垂下。砸了又如何?能改变事实吗?能抹去那份捷报吗?能堵住这沪上悠悠众口吗?
不能。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些同僚、那些昔日巴结他、如今疏远他的人,在背后的议论。
“听说了吗?文远那个被他赶出门的儿子,考中童生了!才十岁!第五名!”
“啧啧,真是走了宝了!自家嫡子不成器,倒是珍珠蒙尘,流落在外了。”
“可不是嘛!当初为了那个曼娘,把原配和长子逼走,如今看来,真是瞎了眼!”
“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这些想象中的声音,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得他耳膜生疼,心口一阵阵抽搐。他文远半生钻营,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和前程。可如今,脸面被他自己亲手撕破,前程也因内帷不修、识人不明而变得岌岌可危。
悔恨,如同汹涌的潮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毫不留情地淹没了他。
他后悔当初为何要贪图曼娘娘家的那点势力和她那份妖娆姿色,冷落了温婉贤淑的珍鸽。是了,珍鸽……那个总是低眉顺目,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他从无半句怨言的女人。他嫌弃她出身不够高贵,嫌她不够风情,嫌她生的儿子不够机灵……可现在想来,那份安静从容,那份不争不抢,是何等的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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