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从学塾归来时,日头已经西斜,将他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拉得细长。他推开院门,便闻到一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饭菜香气。珍鸽正端着一盘清炒时蔬从灶间出来,看见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回来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哎。”随风应了一声,放下书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院门方向,脑海中又浮现出午后与文远那不期而遇的一幕。他虽在文远面前表现得平静淡然,但心底终究不是全无波澜。那个被他称为“文老爷”的男人,终究是他的生父,那份血缘的牵绊,并非几句划清界限的话就能彻底斩断。
饭桌上,老蔫兴致勃勃地问起随风今日在学塾又学了什么新文章,先生可有夸奖。随风一一答了,语气如常,但细心的珍鸽还是察觉到了儿子眉宇间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怔忡。
她没有立刻点破,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给儿子碗里夹了他爱吃的菜,又给老蔫盛了碗汤。直到晚饭用罢,老蔫收拾了碗筷去灶间清洗,院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对坐饮茶时,珍鸽才放下手中的粗瓷茶杯,目光温和地落在随风脸上。
“风儿,”她声音轻柔,如同晚风拂过琴弦,“今日从学塾回来,路上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娘瞧着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随风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起眼,对上母亲那双清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他抿了抿唇,将午后在巷口遇见文远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包括文远那些欲言又止的悔恨,和他自己那番冷静却决绝的回应。
说完,他垂下眼睫,声音低了几分:“娘,我……我那样对他,是不是有些……过于冷漠了?他毕竟……”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珍鸽明白他的意思。
珍鸽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儿子放在桌上的手,那手已经有了少年的修长骨感,却还带着一丝未褪的稚嫩。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常年操劳的薄茧,却给予人无比安稳的力量。
“风儿,”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你今日应对得很好。不卑不亢,守住本心,也划清了界限。娘为你感到欣慰。”
她顿了顿,看着儿子依然微蹙的眉头,知道他的心结并未完全解开,便继续耐心说道:“你觉着冷漠,是因为你心地良善,念及那一点血脉。这是你的好处。但你要知道,这世间人与人的情分,并非单靠血脉就能维系。它需要真心呵护,需要责任担当,需要风雨同舟的扶持。”
“文远于你,生而未养,是为失责;在你年幼无助时,非但未曾庇护,反而将你我逐出家门,是为无情;如今见你略有寸进,便想来捡现成的便宜,是为无义。一个失责、无情、无义之人,即便血缘再近,又与陌路何异?你今日对他以礼相待,称一声‘文老爷’,已是全了最后一点场面上的情分,何来冷漠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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