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那纸休书,如同烧红的烙铁,虽暂时烫合了文远官场上的伤口,却止不住内里脓血的不断渗出,更引发了另一场无声无息、却更为持久的溃烂——那便是钱财的流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几乎要将他这艘本就千疮百孔的破船彻底淹没。
衙门那边的“打点”和“罚银”,不过是第一道催命符。紧接着,各路牛鬼蛇神便闻着味儿寻了上来。
这日,文远刚下衙回府,连官服都未及换下,管家便苦着脸捧着一摞帖子进来:“老爷, ‘通源钱庄’的刘掌柜派人来问,上月到期的那笔三千两借款,何时能够归还?利息……利息已按约滚了两期了。”
文远心头一跳,额角青筋隐隐作痛。这笔钱,是去年为了打点一个升迁机会,暗中向钱庄借的,本指望事成之后便能填上,谁知那机会最终落空,这笔债便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他强作镇定,挥挥手:“知道了,就说……就说宽限几日,本官自有计较。”
打发了钱庄的人,还没喘口气,门房又来报,说是“宝盛当铺”的二掌柜求见。
文远心中烦躁,本想不见,却又怕这些市井商人狗急跳墙,在外面胡言乱语,只得让人进来。
那二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进门便拱手笑道:“文老爷安好。小的今日来,是想问问,府上之前典当的那几件古玩……不知老爷近日可有余力赎回?若是暂时不便,这利钱……”
文远脸色一沉。那几件古玩,是他早年收藏的心爱之物,前些日子为了凑足打点衙门的银子,不得已拿去当了活当。如今被当铺的人上门催逼,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冷哼一声:“急什么?本官还会赖你这点利钱不成?到期之前,自会去赎!”
二掌柜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讥诮,又客套两句,便告辞了。
这仅仅是开始。往日里那些与他称兄道弟、往来密切的“朋友”,如今见他失势,要么避而不见,要么见面便是哭穷诉苦,往日里心照不宣的“孝敬”和“分红”自然也就断了。更有甚者,如那“彩云轩”的胡东家,竟还落井下石,暗中抢了他好几条原本十拿九稳的财路。
府内的开销,更是如同一只贪婪的巨兽。曼娘在时,虽挥霍无度,但好歹将中馈打理得表面光鲜,各项用度皆有定例。如今她一去,府中顿时乱了套。几个姨娘互相攀比,争抢份例;下人们见主家势弱,也起了怠慢之心,采买虚报、中饱私囊之事层出不穷。文远亲自查了一次账,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光是上个月的日常用度,就比曼娘管事时超支了近三成!
这日晚间,文远独自坐在书房,对着账房先生新送来的账册,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账册上,红色的亏空数字触目惊心。衙门罚银、钱庄欠款、当铺利钱、府中亏空……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是一个他几乎无法承受的天文数字!
库房里的现银早已告罄,能挪用的田庄、店铺收益也填了进去,却仍是杯水车薪。难道……难道真要动那些压箱底的、预备传家的产业?
这个念头让他心如刀绞。那些产业,是他文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根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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