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后衙的值房里,烛火已烧到了灯芯末梢,昏黄的光线下,案上堆叠的案卷摊得满桌都是,连角落那方用来压纸的云纹镇纸,都被挤到了桌沿,只差半分就要滑落。
最底下那本杂院无名头的勘验记录,封皮已被翻得泛白,内页里仵作手绘的尸身伤痕图还沾着淡墨,笔尖勾勒的每一道伤口边缘都标着小字,“眉骨处锐器伤,深三寸许”
“脖颈有勒痕,似有皮屑残留”,墨迹虽淡,却透着勘验时的严谨。
压在勘验记录上的,是李氏幼女失踪的一摞供词。
最上面那张是张婶的证词,纸角被反复折过,留下几道深深的折痕;中间夹着几张街坊们画的胡四形貌草图,有的画得歪歪扭扭,只依稀能看出“满脸横肉、左眉有疤”的特征,有的则细心标注了“常穿灰布短褂、腰间挂酒葫芦”,只是纸张边缘已被指尖摩挲得发毛,连草图的线条都有些模糊。
而整个案卷堆最上面,赫然压着包子铺人指甲的验尸文书。
文书是仵作今日午后刚送来的,墨迹尚带着几分潮气,首页最醒目的位置,“人指甲”三个字被用朱笔圈了两圈,红得格外扎眼,下面还附着几行小字批注:“指甲长约半寸,边缘有修剪痕迹,缝隙间残留皮肉组织”,字迹力透纸背,连墨点都透着凝重。
案边还放着一盏凉透的茶,瓷盏里的茶叶沉在杯底,水面浮着一层细尘。那是周正傍晚时泡的,喝了没两口就被案卷勾住了神,如今茶水早已失了温度。
桌下的炭盆里,炭火也快燃尽,只余下几点火星,映得满桌案卷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倒添了几分查案时的沉郁。
周正捏着眉心靠在椅背上,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渍。
方才他对着地图反复比对杂院、西街、李二住处的位置,试图串起胡四失踪、刘喜跑路的线索,可越理越觉头绪纷乱,连窗外漏进来的夜风都带着几分焦躁。
“叩叩叩——”轻缓的敲门声响起,节奏沉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频率。
周正抬眼:“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柳相远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公服,袖口磨出了细边,头发用木簪简单束着——这位向来不讲究穿戴,唯独对查案的严谨劲儿,几十年如一日。
“还没歇?”柳相远走到案边,目光扫过满桌案卷,顺手拿起那盏快见底的茶,倒了些凉白开,递给周正,“案子再急,也得顾着身子。”
周正接过茶盏,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怎么还在寺里?您不是早该回值宿房了?”
柳相远在他对面的矮凳上坐下,烛火映着他眼角的皱纹,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有件事,得跟你说。三日后,外邦使臣要进京觐见,商议边境互市的事,陛下那边传了话,让大理寺多上心。”
周正一愣:“使臣觐见?这跟咱们查案……”
“怎么没关系?”柳相远打断他,手指轻轻叩了叩案角,“陛下最看重邦交体面,再三叮嘱,使臣在京期间,京城绝不能出半点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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