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最近,杂院凶案、包子铺的传闻、还有胡四、刘喜的事这一桩桩,这一件件,要是传进使臣耳朵里,岂不是让人家觉得我朝治安松散?”
周正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凉水的凉意透过瓷壁传来。
他只顾着追线索,倒忘了这桩关乎邦交的大事,当年恩师教他“断案需观全局”,今日倒让自己陷进了细节里。
柳相远叹了口气,声音放软了些:“陛下也知道你查案辛苦,没说让你停了案子,只说这几日多盯着宵禁。西街、杂院那几片地方,多派些衙役巡逻,亥时后别让闲散人等晃荡,有异常即刻报上来。等使臣走了,再专心查案不迟。”
周正眉头微蹙:“可李二还关在柴房,仵作还在比对指甲和死者的关联,现在分心管宵禁,怕会错过关键线索……”
“我知道你急。”柳相远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期许,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当年我带你查第一桩凶案时,你也是这般,抓着线索就不肯放。可正儿,为官者得懂轻重。使臣来一趟不容易,边境互市要是谈成了,能让多少百姓少受冻饿?这比咱们眼下查的案子,牵连更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跟其他寺卿递了话,这几日我替你盯着案卷,有仵作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你且先把宵禁的事理顺,让京城安稳些,也让我这把老骨头,能安心等着致仕。”
最后一句“致仕”,说得轻描淡写,却像块小石子落在周正心里。柳相远明年就花甲之年了,早有退意,这次使臣觐见,是他卸任前最后一次帮着大理寺统筹事务,自然想落个圆满。
周正想起当年刚进大理寺时,自己连尸身勘验的步骤都记不全,是柳相远拿着图谱,一句句教他分辨伤痕;第一次审案时被嫌疑人刁难,是柳相远在一旁提点,帮他找出供词里的破绽。
恩师的教诲,从来不止断案的技巧,还有为官的本分。
他沉默片刻,起身对着柳相远拱手,腰弯得比平日更深:“恩师放心,弟子明白了。这几日我亲自盯着宵禁,西街、杂院每两刻巡逻一次,定不让乱子扰了使臣觐见。”
柳相远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这才对。当年教你的‘知轻重、明缓急’,没白教。”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制的腰牌,递给周正,“这是我当年查京畿治安时用的令牌,你拿着,调遣衙役时方便些,不用事事走文书。”
周正接过腰牌,上面刻着“大理寺巡查”五个小字,边缘磨得光滑。这是恩师用了二十多年的东西,比任何官印都让他安心。
“谢恩师。”柳相远站起身,又扫了眼满桌案卷:“夜里凉,早些歇。案卷我先帮你收着,明早再给你。”
说着,他就动手把案卷一一拢起,按类别叠好,动作熟练得像是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周正看着恩师的背影,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是案卷的案上,像一座沉稳的靠山。
待柳相远走后,周正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西街的方向,夜色深沉,唯有几盏巡夜的灯笼在晃动。
他握紧手里的腰牌,心里渐渐清明。先保京城安稳,再揪幕后黑手,这既是恩师的嘱托,也是他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本分。
夜风再次吹进来,这一次,多了几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