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融融,将室内镀上一层暖黄。张琼华坐在女儿的榻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孩子细软的额发。她此刻已沉入黑甜梦乡,只是小手还无意识地攥着母亲的一角衣袖。
为了让她睡得更安稳些,张琼华轻声哼起一支歌谣。那调子并非宫中常见的雅乐,而是她幼时母亲哄她入睡时常唱的,一首来自南诏乡野的古老童谣,曲调婉转轻柔,带着山林溪涧的湿润气息。
“月儿弯弯照竹楼,溪水潺潺绕山流,阿嬷的背篓装星斗……”
哼着哼着,那熟悉的旋律却像一尾狡猾的鱼,倏地钻破了记忆的深处,将她拖回了数年之前——那时她刚被册封为贵妃不久,对这座华丽而幽深的宫阙,尚怀着一份小心翼翼的试探与不安。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一个春日慵懒的午后,阳光透过精雕的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素心兰在廊下静静绽放,幽香浮动。她奉皇后之命,在自己的宫苑回廊下等候内侍总管王恭全前来,回禀关于不久后一场皇室家宴的具体安排。
等待的时光有些漫长。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掠过廊柱上精美的彩绘,掠过阶前新发的绿草。忽然,她注意到一个正在擦拭廊柱的小杂役停下了动作,他约莫只有十二三岁年纪,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他正瞪大了眼睛,半是惊奇半是困惑地,盯着刚刚擦拭过的地面一处。
“你看什么如此出神?”张琼华当时心境尚算平和,见他模样有趣,便随口问道,声音里还带着初为贵妃时特意修习的、那种矜持而温和的调子。
那小杂役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在地上,慌忙跪倒,声音结结巴巴:“回、回贵妃娘娘,奴才……奴才就是觉着稀奇……方才王公公打这儿走过,去那边偏殿寻娘娘您。可他走过后没多久,这地上……这地上就招来了好些蚂蚁,聚在这一小片,赶也赶不走似的。”
“蚂蚁?”张琼华心中那根敏感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王恭全走过的路?
她示意身侧一名唤作碧荷的宫女上前查看。碧荷蹲下身,仔细瞧了瞧,回头轻声道:“娘娘,确实有一小群黑褐色的蚂蚁,围着几处极细微的痕迹在打转。”
“取根细竹枝来。”张琼华吩咐,自己则起身,款步走近。
碧荷很快取来一根剔透的细竹签。张琼华接过,亲自用竹签尖端,极轻地拨了拨那片被蚂蚁青睐的地砖。触感并非坚硬光滑,而是带着一种黏滞的阻力。在午后的阳光下,被拨弄开的地方,隐约泛出一种极其微弱的、琥珀色的油亮光泽。
“像是……沾了什么东西。”碧荷小声说。
“用干净的素帕,轻轻蘸取一点我看。”张琼华道。
碧荷依言,用一方雪白的丝帕边缘,极其小心地在那痕迹上按了按,然后呈给张琼华。张琼华接过帕子,对着光仔细端详。那痕迹极其微小,若非蚂蚁聚集和光线角度凑巧,几乎无法察觉。但仔细看,却能看出是一种半透明的胶状物质,颜色比宫中常用的冰糖或饴糖要深浊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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