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恰在此时停下,宅邸的大门近在咫尺。
奥尔菲斯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回去喝点热茶,你需要休息。”
但当弗雷德里克迈下马车时,余光突然瞥见——
门廊阴影处,一条碧绿的蜥蜴正用琥珀色的竖瞳凝视着他。
就在他眨眼的瞬间,那生物竟诡异地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近似人类的笑脸。
雨,下得更大了。
“他们的目标,难道是你?”奥尔菲斯的手臂稳稳托住弗雷德里克的后背,声音里罕见地带着一丝犹疑。
他刚才在马车上顺着弗雷德里克的视线望去,窗外分明只有寻常的雨夜,可这位向来稳重的作曲家眼中出现的惊惧却真实得刺目——那绝不是伪装能呈现的震颤。
壁炉的火光在弗雷德里克脸上跳动,将他银灰色的眼瞳映照得如同冰封的湖面:“我?我到底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羊毛毯边缘,指节泛白。
奥尔菲斯将热茶塞进他掌心,瓷器相触时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什么都值得惦记。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你的音乐天赋、汞中毒的体质、甚至——”
指尖轻轻掠过对方颤抖的睫毛。
“这双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眼睛。”
老约翰悄无声息地退下,房门关合的声响让弗雷德里克肩头一颤。
“最近要降温了。”他突然说道,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鹅绒被里,壁炉的火光在他侧脸投下摇曳的阴影。
“你无法待在过于温暖的环境......”声音渐渐低下去,“那以前的冬天是怎么过的?”
问题像一把小刀刺进回忆的缝隙。
奥尔菲斯站在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模糊的泪痕。
“以前?”他摘下眼镜,用丝帕机械地擦拭着镜片。记忆深处浮现出孤儿院结冰的盥洗室、地窖里霉变的毛毯、还有成年后那些靠咬破嘴唇保持清醒的漫漫长夜。
“记不清了。”最终他这样回答,镜片上蒙着呼吸的白雾,“只记得寒冷能让头脑清醒。”
火焰突然爆出一个火星。
弗雷德里克注视着奥尔菲斯映在墙上的剪影——修长、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绝。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总是游刃有余的男人,或许从未真正摆脱过那个着火夜晚的严寒。
“要听听吗?”弗雷德里克突然开口,手指轻叩床头的乐谱,“新写的《冬夜变奏曲》。”
奥尔菲斯转身,看见年轻的作曲家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倔强。
壁炉的火光为他镀上一层暖色,却融化不了那双眼里的坚冰。
“第一乐章,”这位银发青年轻声说,“就叫《幸存者的独白》如何?”
窗外,雨声渐歇。
一片雪花悄然贴在玻璃上,很快化成了水痕。
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这个夜里短暂地分享了彼此的寒意,就像黑暗森林中偶然相遇的旅人,借由篝火的微光确认对方的存在。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墙纸缝隙里,一片碧绿的蜥蜴鳞片正闪烁着诡异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