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利蒂斯庄园在夜色中剧烈地呼吸着。
每一扇雕花长窗都呕出滚烫的光瀑,将缠绕在外墙的枯死蔷薇染成动脉般的猩红。塔楼尖顶刺穿墨色天幕,像一柄刚刚拔出尸骸的利剑,正沿着锋刃不断滴落融化的星辉。
镀金门廊下,霍夫曼订制的三百盏煤气灯在廊柱间蜿蜒,把德罗斯家族的缪斯印记烙在每位来宾惊惧的瞳孔里。
光影扭曲了石阶的轮廓,令台阶仿佛正在蠕动——如同某种巨兽的食道,温柔地吞咽着鱼贯而入的华服躯体。
东翼露台边,当年烧焦的橡木梁被替换成威尼斯玻璃,此刻正将宴会厅的烛火折射成无数游动的金鲤。它们在残存着火燎痕迹的天花板下穿梭,偶尔撞碎在程愿曾站过的角落,飞溅的光斑便化作她遗落的毒牙。
唯有那些通风口仍保持着饥饿的漆黑。
铁栅栏的阴影在地上爬行,渐渐缠住一位淑女摇曳的裙摆——而她浑然不知自己正踏过十几年前奥尔菲斯藏身时的泪痕。
整座建筑在血腥往事与虚华假象中痛苦地痉挛,像一具被强行注入生机的腐尸。
当管风琴奏响《安魂曲》的第一个音符,所有灯火突然同时战栗。
今夜,这座吞噬过太多秘密的庄园,正把自己变成最奢华的捕兽夹。
……
暗红色缎帘的阴影如血瀑般垂落,将奥尔菲斯的身形切割成若隐若现的碎片。他指尖轻晃水晶杯,猩红的酒液在杯壁留下转瞬即逝的泪痕,仿佛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弗雷德里克背对着楼下喧嚣,银发在烛光中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
两人看似朴素的黑色西装在暗处泛着特供丝绸的幽光——那是用七弦会特制药水浸泡过的衣料,能随时融进夜色化作利刃。
“先生……你保证的好戏……”弗雷德里克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丝懒散,“值得我推掉奥松维尔夫人的邀请?”
奥尔菲斯的金丝眼镜掠过冷光:“当然,亲爱的……看见那个正在抚摸威尼斯镜的伯爵了吗?”他唇角的弧度突然变得危险,“他腰间藏着霍夫曼亲笔写的密信。”
“霍夫曼也是个聪明的。”弗雷德里克轻笑一声。
欧利蒂斯庄园现任主人,这么一个高贵的身份,极高的身价也极有可能带来丧命的危险。
即使霍夫曼要扮演庄园主人,也不会冒险在这里直接出面。
这个伯爵……真是个可怜虫。
莱昂像一道红色闪电骤然切入两人之间,钻石胸针在黑暗中划出星芒。他过分精致的脸庞在吊灯下呈现出妖异的美感,仿佛伦勃朗油画里走出的堕落天使。
“会长,赌五百镑,”他染着白兰地香气的呼吸缠上奥尔菲斯的镜链,“那只老鼠会在甜品车经过时动手。”
弗雷德里克的手杖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银质杖头精准抵住莱昂的肋骨:“莱昂,注意你的距离。”
杖柄发出细微的嗡鸣,似乎是里面上了膛的枪。
莱昂识趣地后撤一步。
奥尔菲斯见状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突然用酒杯轻碰莱昂的钻石领夹,水晶相击的清响中,他栗色瞳孔浮现出噩梦特有的紫斑:“不如赌更大些——”
所有烛火同时摇曳。
就在这刹那,楼下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位伯爵的手指刚触到镜框包金雕花,整个人突然如提线木偶般剧烈抽搐。从威尼斯镜的倒影里,可以清晰看见他后颈插着的细密银针正泛着蓝光。
“天呐——!”惊叫四起,一群人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拉起公爵。
“医生!医生!”
莱昂吹了声口哨,纸牌在指间翻成扇状:“看来是我赢了?”
“未必。”奥尔菲斯突然按住弗雷德里克欲抽杖拔枪的手,“看镜面反射的二楼廊柱——”
某道窗帘后闪过金属的冷光。
弗雷德里克顺势将手杖转向楼下某处:“第三个侍应生托盘的厚度不对。”
“要收网吗?”莱昂的纸牌突然停止翻动。
奥尔菲斯将杯中残酒泼向栏杆,酒液在猩红地毯上绽开一朵诡秘的花:“时间还早,我们要钓大鱼……到时候让噩梦去陪他们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