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得很沉,偏头痛似乎并未在睡梦中过多地折磨他,眉宇间是难得的平和与松弛。薄薄的嘴唇自然地抿着,唇角微微下沉,即使是在沉睡中,也依稀保留着那份属于艺术家的敏感与傲气。
奥尔菲斯静静地站在门口,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不敢再向前一步,生怕任何一丝声响都会打破这美好得不真实的画面。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画笔,贪婪地、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弗雷德里克的睡颜,将他此刻毫无防备的、近乎圣洁的安宁深深镌刻在心底。
白日里所有的算计、筹谋、焦虑与不安,在这一刻,如同退潮般悄然散去。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情感充斥着,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想起了昨夜那个仓促而真实的吻,想起了弗雷德里克在他崩溃时给予的、坚定而温暖的怀抱,想起了那杯温度刚好的牛奶。
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他在床边停下,缓缓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床上的人持平。
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弗雷德里克脸上细微的绒毛,能感受到他平稳呼出的、带着淡淡清甜气息的温热呼吸。
奥尔菲斯凝视着他,栗色的眼瞳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感激,有心动,有一种想要将眼前人紧紧拥入怀中、确认他存在的渴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得近乎疼痛的珍视与……恐惧。
恐惧自己的靠近会打破这份宁静,恐惧自己身上沾染的黑暗与算计会玷污这份纯粹,恐惧那个不可预测的未来,会再次夺走他生命中这来之不易的光亮。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朝着弗雷德里克的脸颊缓缓伸去。
他想要触碰一下那看起来无比柔软的肌肤,想要感受那份真实的温度,想要用指尖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易碎的梦境。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如玉光泽的肌肤的前一瞬,他的手猛地停住了,僵在半空。
他看到了弗雷德里克微微蹙了一下眉,似乎是在睡梦中感知到了什么,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呼吸依旧平稳绵长。
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奥尔菲斯胸腔里翻腾的冲动。
不行。
不能打扰他。
他需要休息。
而自己……不配用这双沾染了阴谋与血腥的手,去亵渎这份沉睡中的安宁。
奥尔菲斯的手缓缓垂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他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智。他就这样静静地蹲在床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用目光代替手掌,一遍遍地抚过弗雷德里克的眉眼、鼻梁、唇瓣……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个细小的灯花。
奥尔菲斯深吸一口气,终于强迫自己站起身。
腿因为长时间的蹲踞而有些发麻,但他毫不在意。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影像永远封印在记忆深处。
然后,他转过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走廊里一片黑暗与寂静。
奥尔菲斯背靠着冰冷的房门,仰起头,闭上眼,任由胸腔里那股混杂着温暖、酸楚与无尽眷恋的浪潮,慢慢平复。
今夜,或许他依旧无法安眠。
但至少,心中某个角落,已被那杯温热的牛奶和烛光下安静的睡颜,悄然点亮。
而这微弱的光,足以支撑他在接下来的黑暗中,继续独行一段漫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