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仍在德罗斯公寓的残骸上跳跃,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格罗斯维诺街的混乱达到了顶峰,警笛声、救火车的轰鸣、人群的惊呼与记者的追问交织成一片,掩盖了阴影中悄然进行的行动。
弗雷德里克半扶半抱着奥尔菲斯,借助建筑物阴影和未散尽的硝烟,敏捷地从厨房窗口跃下,落在后院松软的泥地上。奥尔菲斯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体冰冷而沉重,只有偶尔无意识的痉挛和眉心痛苦的蹙起,显示他正与体内某种力量进行着殊死搏斗。
“这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霍恩莱姆,这位沉默的“银匠”如同从地底冒出的岩石,用他宽阔的身躯挡住了可能的视线。莎莉的长鞭在暗处如同毒蛇信子般闪烁,清理着零星的障碍。在几位七弦会成员的默契掩护下,弗雷德里克带着奥尔菲斯迅速穿过几条偏僻的小巷,将身后的喧嚣与危险暂时抛却。
不久后,处理完俘虏事宜的莱昂追了上来,他脸上惯常的玩世不恭被一层冷峻所取代。
“弗雷德里克先生,公寓不能回了,警察和那些闻着味儿的鬣狗会把那里围个水泄不通。”他抹了把脸上的灰,“去我的金雀花赌坊,那里足够隐蔽,也安全。”
没有人反对。
金雀花赌坊,作为莱昂“红桃k”经营的地盘,不仅是销金窟,更是七弦会一个重要的安全屋和情报交换点。
他们前脚刚踏入赌坊那间不对外开放的、铺着厚厚波斯地毯、装饰极尽奢华的私人包厢,后脚便有一团稀薄的、带着硫磺气息的紫雾如同有生命般从门缝渗入,在房间角落缓缓凝聚,最终勾勒出噩梦那模糊而扭曲的轮廓。
它那双燃烧的紫瞳先是扫过昏迷在豪华大床上的奥尔菲斯,确认他生命无虞后,才转向弗雷德里克,发出低沉的、仿佛无数人重叠在一起的嗡鸣,似乎在询问情况。
弗雷德里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从口袋中取出那枚程愿留下的黑色玉蝎。玉石触手温凉,雕工精细,蝎尾高高翘起,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与危险。
“噩梦,看看这个。”弗雷德里克将玉蝎递向那团紫雾,“程愿留下的,说能稳定奥尔菲斯的精神,隔绝低语。你觉得……能信吗?”
紫雾翻滚着,伸出一缕如同触须般的能量,小心翼翼地缠绕上玉蝎。噩梦的嗡鸣声变得起伏不定,充满了审视与权衡。片刻后,它那重叠的声音在弗雷德里克脑海中直接响起,带着罕见的凝重:
「此物……是一把双刃剑,亲爱的大作曲家。」
「其核心,蕴含着那个东方女人独特的‘寄生’之力。好处在于,若让奥尔菲斯接受它,这股力量会如同疫苗,先一步占据伊德海拉试图寄生的‘位置’。当属于那个外神的力量再想趁他心灵崩溃时趁虚而入,将会遭到这层‘疫苗’的强烈排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确实能提供一层防护。」
「但坏处同样明显……程愿的寄生能力本质未知,其源头、运作方式、长期影响,全是谜团。它会对奥尔菲斯的精神海造成何种改造?会否扭曲他的意志?甚至……像伊德海拉一样,最终试图吞噬他的人格?无人知晓。这无异于饮鸩止渴,用一种未知的危险,去对抗另一种已知的毁灭。」
弗雷德里克的心沉了下去。
他低头看着床上奥尔菲斯苍白的脸,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或讥诮光芒的栗色眼睛紧闭着,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奥尔菲斯冰凉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信任一个屡次背叛、立场成谜的双面间谍?
将奥尔菲斯的灵魂交给一种未知的寄生力量?
这赌注太大了。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不决之际——
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
那个穿着青色旗袍的纤细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中央,仿佛她一直就在那里。
她没有看严阵以待的噩梦,也没有看瞬间拔出匕首的莱昂,目光直接落在弗雷德里克和昏迷的奥尔菲斯身上,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只是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看来,诸位正在为我的‘小礼物’而烦恼。”
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弗雷德里克猛地站起身,将奥尔菲斯护在身后,银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与敌意:“你还敢出现?!”
程愿微微偏头,似乎对弗雷德里克的反应感到些许有趣。
“我为何不敢?我若心存恶意,方才在书房,你们已无生机。”她的目光扫过那枚被弗雷德里克紧握在手中的玉蝎,“选择权,一直在你们手中。”
她向前轻盈地迈了一步,无视了噩梦那蓄势待发的紫雾和莱昂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仿佛行走在自家庭院。
“我此次现身,是带来一份……建交的筹码,也是最后一次善意的表示。”程愿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夜之事,影响过于恶劣。数以百计的普通人目睹了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景象——噩梦的降临,愚人金的现世,以及……会长那‘寂静死域’的力量。恐慌会如瘟疫般蔓延,官方势力绝不会坐视不理,这将为七弦会,为你们所有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