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师长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份沉甸甸的图纸,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丫头,来去一阵风,推坏一扇门,却留下一个可能改变许多事情走向的选择。
他走回办公桌后,拿起那部老式手摇电话机,摇动手柄,沉声道:“接顾政委办公室……”
关于任务人员的调整,他需要立刻、委婉却坚决地进行沟通。
同时,他心中也做出了决定,关于那份图纸和林笙提出的“自制”可能性,他必须立刻向上级做一次紧急而详细的汇报。
这个看似莽撞又精明的姑娘带来的,或许不仅仅是需要保护的风险,更可能是一线意想不到的、至关重要的生机。
接下来的几天,林笙拿到了杨师长特批的条子,一头扎进了军区下属的修械所(兼小型加工厂)。她需要的许多材料、工具,只有这里能凑齐。
修械所的赵厂长是个五十多岁、技术过硬但脾气耿直的老师傅。
起初他对林笙这个拿着师长条子空降下来的年轻女同志非常不感冒,心里头憋着股闷气。
能爽吗?
他私下跟副手嘀咕:“一个女娃子,跑来咱们这男人堆、油污地,吃我们食堂的定量,占用我们最精干的设备和车间。
使唤我们手艺最好的老师傅和机灵的小徒弟给她打下手,她自己倒好,整天神神秘秘地关在小工作间里,门一锁,谁也不知道她在里头鼓捣些啥名堂!”
看着仓库里那些本就不宽裕的钢材、铜料被领走,听着车间里为了她那稀奇古怪的零件要求而额外开动的机器轰鸣,赵厂长的心就在滴血。
消耗着宝贵的原材料和人力,万一最后啥也弄不出来,或者一个操作不当搞出点事故,这责任算谁的?
可这是杨师长亲自交代、严令必须全力配合的任务,他再不爽、再心疼,也只能把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板着一张黑脸,吩咐手下人尽量满足要求,但背过身去,免不了摇头叹气,嘀咕几句“胡闹”、“浪费”。
不知内情的陆云川,连续好几天早上出操时,都能远远看见林笙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头发随便一扎,嘴里还叼着个馒头或窝头,步履匆匆地往修械所方向赶。
他看得心里直犯嘀咕:这人……受什么刺激了?还是任务压力太大,把自己逼成这样?
他想走过去问问,可脚步刚动,脑子里就自动回放那天早上关于“眼屎”的尴尬场面,以及她正在执行的、自己不便多问的保密任务。
几次三番,他都只能按捺住心思,看着她消瘦了些的背影消失在营房拐角,眉头不自觉地皱紧。
林笙这几天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严重低估了这个时代工业基础的薄弱程度。
很多在她那个时代看来,随便一个五金店或标准件市场都能买到的零件——特定规格的弹簧、精密轴承、标准螺丝螺母、特种合金片
——这里要么根本没有,要么型号老旧,精度堪忧。她需要的许多特殊部件,市面上压根不存在,必须完全从头开始:
自己设计、绘制详图,然后由修械所的老师傅们,凭借多年积累的经验和一双巧手,用最传统的普车、铣床、台钻,配合锉刀、砂纸,一点点地“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