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度是最大的敌人,也是最磨人的考验。
一个微米级的误差,就可能导致整个联动机构失效,或者击发不可靠,所有前期工作付诸东流。
虽然有“电容笔”这个作弊器般的测量工具,能让她精确把握每一个尺寸,但制作过程本身依旧缓慢而充满不确定性。
老师傅们手艺没得说,堪称人肉数控机床,但适应她这些跳脱常规、要求极高的新图纸,也需要一个理解和磨合的过程。
她常常需要亲自守在机床边,连比带划地解释原理,反复调试刀具和进给量。
时间,就在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砂轮摩擦金属的刺耳尖啸、以及弥漫的机油和金属屑味道中,飞速流逝。
她几乎把自己焊在了车间里,饿了就啃一口早上带来的、早已冷硬的干粮,困极了就在角落那张落满灰的行军床上和衣眯一会儿,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机床的轰鸣。
这天晚上,又熬到了深夜。
偌大的车间里,其他师傅和学徒早就下班回去休息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的喧嚣和金属的热度,此刻却静得让人心慌。
工作台上摊满了层层叠叠的图纸、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半成品零件、以及各种型号的锉刀、卡尺、扳手。
她刚刚完成了一个最关键、也最纤薄的击针簧片的最后手工研磨,用“电容笔”反复测量了十几遍,确认弧度和弹性完全符合要求后,
才终于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一口气,感觉肩膀和眼睛都酸涩得不行。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活动僵硬的脖子,这才惊觉,除了自己头顶这盏为了省电而只开了一线的昏黄灯泡,整个车间都沉浸在浓重的黑暗里。
窗户外面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有极远处隐约传来哨兵换岗时靴子踩在地上的规律声响,更反衬出此处的空旷与孤寂。
一阵强烈的、混合着肉体疲惫与精神孤独的浪潮猛地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看着工作台上还有好几个未完成的关键部件,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地打架:
一个说: 太累了,真的到极限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明天再干。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累垮了什么都白搭。回去洗个热水脸,好好睡一觉。
另一个说: 就差最后几个了!咬咬牙,今晚熬个通宵,明天上午就能把所有部件凑齐,下午就能进行第一次组装和模拟测试!早一天完成,就早一天安心,也能早一天彻底休息!
就在她揉着太阳穴,纠结于是遵从本能“偷懒”一次,还是凭借意志“拼命”一回时,耳朵忽然极其敏锐地捕捉到——
车间外那条长长的、空旷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确实存在的脚步声。
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