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校毕业,李二被分配到了二车间,车间主任是个大嗓门,同学们被分到各个组,李二被分到了热芯盒射芯班。班长给她分了个师傅,师傅叫刘红。刘红把她领到一台轰鸣的机器前,指着那两个被加热到暗红色、冒着热浪的金属盒子说:“小李,这就是你的岗位,热芯盒。看见没,这盒子表面温度有八百度!你手里的树脂砂,射进去,几十秒就能烤定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是树脂和砂子在高热下混合产生的气味。李二的师傅是个老师傅,鼻子通红,不停地打着喷嚏,她哑着嗓子教她:
“丫头,看好了!先合模,然后扳动这个把手,升起台子,把砂子射进去!再降下台子,用刮痧板把沙子清理干净,等指示灯亮,打开芯盒,记住,一定要戴好石棉手套!”老师傅强调,“然后用手,对,就用手,把里面那个滚烫的砂芯给我抠出来!动作要快,不然耽误节拍!”
李二看着老师傅徒手从八百度的模具里取出那个仿佛也在燃烧的砂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灼人的热浪,即使隔着手套,也烫得皮肤发疼。
取出的砂芯还要用锉刀打磨掉毛刺,再浸入浑浊的石墨涂料桶里,捞出来晾干。整个过程,高温炙烤,粉尘飞扬,臭气熏天。
没过多久,李二就和车间里许多老师傅一样,得了严重的过敏性鼻炎,整天鼻涕眼泪直流。而那双原本只是有些粗糙的手,因为常年接触高温和化学物质,开始长满一个个奇痒无比的水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留下斑驳的痕迹。
她站在轰鸣的射芯机前,看着暗红色的芯盒一开一合,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刺鼻的气味,常常会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想起外婆家开满蝴蝶花的院子,想起妈妈在灶台前熬药的身影,想起小学时那个充满青草香和泥土气息的校园。命运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从那片绿色的田野,推向了这片钢铁与火焰交织的工地。小时候要当工豁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真的成了一个工豁。她抹了一把被汗水、鼻涕和泪水模糊的脸,深吸了一口混浊的空气,再次将手伸向了那灼热的芯盒。生活,就是这样推着人一步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