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队训练基地仿佛一夜之间切换了模式。之前世界夺冠的喜庆氛围被一种更为凝重、目标明确的气息所取代。墙壁上贴满了“巴黎奥运倒计时”的醒目海报，训练馆里回荡的不再是轻松的笑语，而是更加密集、更加凶狠的击球声和教练不时响起的、带着焦灼的督促声。
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漫过每一寸空间。
在这种高压环境下，林远和苏晓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新阶段。他们默契地遵守着“地下恋情”的约定，在所有人面前，依旧是那对默契十足、交流简洁的冠军搭档。但在无人注视的角落，一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早晨的食堂，他们依旧和队友们坐在一起。但当林远将自己餐盘里苏晓喜欢吃的酸奶水果推过去时，不会再找任何“不喜欢”或者“吃不完”的借口，苏晓也会极其自然地接过，低声说一句“谢谢”，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仿佛只是最普通的食物分享。周雨薇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用胳膊肘撞了撞苏晓，压低声音：“有情况？”苏晓立刻红着脸否认：“没有！他就是不爱吃甜的！”
训练中，他们的配合更加心照不宣。一次多球练习，苏晓为了救一个角度极大的球，脚下步伐稍乱，林远几乎在她身体倾斜的瞬间就已经移动到位，不是去接那个可能救不到的球，而是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防止她摔倒。他的手在她腰间停留的时间，比必要的长了零点几秒，温度透过薄薄的运动服传递过来。苏晓站稳后，耳根微红，低声道：“我没事。”林远“嗯”了一声，松开手，神色如常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只是搭档间最正常的保护。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残留的触感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加练结束后，往往是他们唯一能短暂独处的时光。夜色笼罩下的训练局小路安静无人。两人并肩走着，不再是一前一后，距离近到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他们会低声讨论刚才训练中的某个细节，或者简单说说接下来的计划。话依旧不多，但流淌在彼此之间的空气，是温热的，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亲昵。
这天深夜，林远独自在宿舍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不再是康复资料，而是那封他拖延了数日未曾点开的、“星途”俱乐部发来的邮件。他的手指悬在触摸板上，迟迟没有按下。
邮件的内容，他几乎能背出来。对方提供了极其优渥的条件：天价签约费，欧洲顶级的运动医疗中心为其量身定做的、旨在“根治”旧伤的康复计划，更灵活的比赛安排以减少身体损耗，甚至隐晦地提到了如果苏晓愿意一同前往，条件可以再谈。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敲打在他内心最隐秘的担忧上——他的手伤，以及那不确定的未来。
这无疑是一条看起来更“轻松”、更“保险”的路。远离国内巨大的舆论压力和奥运夺金的硬性指标，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或许能更长久地延续职业生涯。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王主任严肃的脸，闪过总教练“必须拿下”的铿锵话语，闪过苏晓在球场上看着他时，那双充满信任和依赖的、亮得惊人的眼睛。
还有……胸前那面沉甸甸的国旗。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斩断。没有任何回复，他直接移动光标，选中那封邮件，干脆利落地按下了“delete”（删除）键。
邮件消失在收件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关掉电脑，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寂静的夜色和远处零星的灯火。他需要见到苏晓，现在就需要。不是以搭档的身份，而是以……林远的身份。
他拿出那部队配的简易手机，找到苏晓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简短到极致的短信：「下楼，老地方。」
所谓的“老地方”，就是训练馆后面那片安静的、放着几张石凳的小树林。
苏晓刚洗完澡，正准备休息，听到手机震动，拿起来看到那条信息，心脏猛地一跳。这么晚了……她没有任何犹豫，快速套上一件外套，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宿舍楼。
晚风带着凉意，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远已经等在那里，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眼神却异常清晰和坚定。
“怎么了？”苏晓走到他面前，有些担忧地问，“是手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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