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苏十三低声道，“刘琮府上傍晚时分，有几辆马车从后门悄悄离开，往城外方向去了，车上似乎是家眷和细软。寿宁侯府加强了戒备，侧门进出盘查极严。另外，我们监视汇丰当铺的人回报，傍晚有个形迹可疑的道士在当铺附近转悠，似乎在观察什么。”
“开始切割和准备后路了。”裴明冷笑，“看来他们是真怕了。”
“越是这时候，越要小心。”陈恪警醒道，“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十三，加派人手，确保明日裴大人、顾大人送证据入宫一路安全。同时，我们这里，还有各位大人的家眷，都要加强防护。尤其是，”他顿了顿，“注意饮食、用水，提防下毒；夜间守卫，加倍警惕。”
“是！”苏十三凛然领命。
“诸位，”陈恪环视屋内众人，目光沉静而坚定，“一个月奔波，昼夜煎熬，明日便是决胜之时。我们的《证据汇编》将直达天听，公开奏疏将震动朝野。能否为新政正名，能否为天下吏治开一新局，在此一举！”
他举起桌上早已冷透的茶水，以茶代酒：“陈恪，敬诸位！无论明日之后，风雨如何，我等今日所为，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胸中一点浩然之气！”
“敬大人！”众人举杯，一饮而尽。茶水冰凉，却烧得胸腔发热。
皇宫，养心殿东暖阁。
景隆帝披着件玄色狐裘，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半晌没有翻动一页。冯保悄无声息地添了炭火，又将灯烛挑亮了些。
“万通走了？”皇帝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飘忽。
“回皇爷，万指挥使半个时辰前就出宫了，说是立刻去布置。”冯保低眉顺眼地回答。
“嗯。”景隆帝放下书卷，揉了揉太阳穴，“陈恪那边……东西都准备好了？”
“裴明、顾恺之两位大人刚才递了密条进来，说已准备妥当，明日开印便呈送。”
“公开的奏疏呢？”
“通政司那边报，陈大人的奏疏已递入，列在明日待呈之首。”
皇帝沉默了片刻，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问了一句：“冯保，你说，朕这次……赌得对吗？”
冯保身子伏得更低：“皇爷圣心烛照，乾纲独断，老奴愚钝，岂敢妄测天意。只是……陈大人此番，确是用心了，也……确实捅了马蜂窝。”
“马蜂窝……”景隆帝咀嚼着这个词，眼中神色复杂，有期待，有决绝，也有一丝深深的疲惫，“捅了也好。这潭水，臭了太久了。是该有人，不惜溅一身脏，去狠狠搅一搅了。”
他挥了挥手：“你去吧。明日……早些叫醒朕。”
“是。”冯保躬身退下，轻轻掩上了门。
暖阁内，只剩下皇帝一人。他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得他微微一颤。远处，宫灯在寒风中摇曳，将巍峨的宫殿轮廓勾勒得如同蛰伏的巨兽。
明日，这巨兽将从年节的慵懒中苏醒，张开巨口，吞噬一场注定要震动天下、决定帝国未来数十年气运的风暴。
而他，这个帝国的掌舵者，已经将帆升到了最高，将舵扳向了一个充满风浪与未知的方向。
是乘风破浪，还是舟覆人亡？
答案，就在那即将到来的黎明之后。
风暴前夕，最是寂静，也最是压抑。各方势力，皆已落子，刀已出鞘，箭在弦上。
只待，那一声惊雷，撕破这虚伪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