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莫尔侯爵将面甲拉下,举起佩剑:“为了法兰西!冲锋!”
“冲锋——!!!”
三千匹战马开始加速。马蹄践踏着沙滩,发出雷鸣般的轰响。骑士们俯低身体,平举骑枪或马刀,铠甲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旗帜飘扬,呐喊震天。这景象,仿佛一幅从中世纪走来的油画,悲壮、华美、而又……不合时宜。
海面上,帝国舰队各舰的舰桥上,军官们通过望远镜看着这一幕,表情复杂。有轻蔑,有怜悯,也有淡淡的敬意——对勇气的敬意,哪怕这勇气是盲目的。
“进入射程。”炮术长报告。
“所有副炮,榴霰弹,自由射击。”陈启明在“飞燕号”上下令,“注意,不要打马,打人。”
命令下达。十二艘炮舰的侧舷,超过一百门75毫米速射炮和150毫米副炮同时开火。炮弹在空中划出弧线,在骑兵集群上空爆炸。
嘭嘭嘭嘭——!
不是传统的爆炸声,而是一种沉闷的、如同撕开布匹般的声响。榴霰弹在空中解体,洒出成千上万的钢珠和破片,如同死神挥出的镰刀,覆盖了方圆数百米的范围。
第一排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战马嘶鸣着栽倒,骑士从马背上抛飞,华丽的铠甲在钢珠面前如同纸糊。鲜血喷溅,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道凄艳的弧线。
但后面的骑兵没有停。他们踏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呐喊声变成了嘶吼,变成了野兽般的嚎叫。
第二轮炮击。第三轮炮击。
炮弹如同精准的雨点,不断落在骑兵集群中。每一轮齐射,都有上百人倒下。沙滩被鲜血染红,尸体和马尸堆积,冲锋的势头越来越慢,队形越来越散。
德·拉莫尔侯爵冲在队伍最前方。一发榴霰弹在他右前方爆炸,钢珠击穿了他的胸甲,鲜血从缝隙中涌出。他晃了晃,但没有倒下,仍然高举着佩剑。
他看到了海面上的那些战舰,看到了那些喷吐火光的炮口。距离还有四公里,而他的骑兵,已经损失过半。
“继续……冲锋……”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但声音被爆炸声淹没。
第四轮炮击。一枚150毫米榴弹直接命中了他前方二十米处。爆炸的冲击波将他连人带马掀翻。他重重摔在沙滩上,面甲脱落,口鼻涌血。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海面,看向那些如同海上城堡般的战舰,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熄灭了。
“骑士……时代……结束了……”
他喃喃道,头一歪,气绝身亡。
主将战死,残余的骑兵终于崩溃了。一些人调转马头逃跑,但被炮弹追上;更多的人呆立在原地,看着周围地狱般的景象,手中的武器无力垂落。
炮击停止了。
海面上,几艘小艇放下,载着帝国陆战队的士兵和军医,驶向海岸。他们不是来战斗的,是来接收俘虏和救治伤员的——如果有人还能被救治的话。
沙滩上,幸存的法国骑士们呆呆地看着那些穿着深灰色军装、端着奇怪步枪的东方士兵登陆。没有战斗,没有抵抗。他们默默地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一个年轻的帝国少尉走到德·拉莫尔侯爵的尸体旁,看了看那身华丽的铠甲,又看了看周围堆积如山的尸体和哀鸣的战马,轻轻叹了口气。
他对身边的士兵说:“记录:四月二十九日晨,于法国诺曼底卡昂海岸,击溃法军贵族骑兵部队约三千人。敌军使用冷兵器及少量火枪,以密集冲锋战术企图阻击我军,遭舰炮榴霰弹覆盖射击,大部歼灭。此战证明,传统骑兵战术在现代炮兵面前已完全失效。建议写入军校教材,标题……”
他想了想,想起秦岳将军战前说的话。
“就叫‘骑士的末日:勇气无法填补的代差’。”
晨光完全照亮了海滩。海面上,帝国舰队的龙旗迎风招展。沙滩上,幸存的法国骑士被集中看管,伤员被抬上小艇,尸体被就地掩埋。
而在巴黎,当这最后一场“战斗”的消息传来时,凡尔赛宫没有召开紧急会议。路易·菲利普皇帝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春日的阳光,手中拿着一瓶鸦片酊——这是医生为他开的“安神药”。
他打开瓶盖,一饮而尽。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麻木的平静。
镜厅里,十七面镜子依然明亮。
但镜中映出的那个世界,那个属于波拿巴家族、属于骑士精神、属于旧欧洲的世界,已经随着诺曼底沙滩上的那场单方面屠杀,彻底破碎了。
一个时代,以最惨烈也最荒诞的方式,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