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突然康复和这凌晨的朝会,都让他感到一股巨大的、不祥的压力。
“方首辅,”朱一凡开口了,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昨日,你力荐李可灼及其红丸,朕信你为首辅,忠心体国,故而采纳。然,朕昨夜思之,后怕不已!”
方从哲心头猛地一颤,连忙出列,躬身道:“老臣……老臣惶恐!陛下昨日服药后龙体转安,此乃天佑大明,李可灼其药或有奇效,老臣……老臣亦是欣喜万分。”
“欣喜?”朱一凡冷哼一声,声音陡然提高,“朕且问你!太医院众太医皆言朕体虚需缓补,你身为首辅,岂能不知?那李可灼一非御医,二无明确师承,所献之药成分不明,药性未知,你竟不顾朕之安危,力主一试!若那红丸非是良药,而是剧毒之物,朕此刻焉有命在?你此举,是将朕之性命,将大明国本,置于何地!”
这一番斥责,如同惊雷炸响在朝堂之上。
群臣皆惊,昨日还为红丸争吵不休的双方,此刻都屏住了呼吸。
皇帝这不是在论药效,而是在追究方从哲“轻率荐药,罔顾君父”的责任!这是足以致命的指控!
方从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陛下明鉴!老臣绝无此心啊!昨日……昨日老臣亦曾言需慎重,是见李可灼一片赤诚,陛下又……又圣意欲试,老臣才……才未敢强谏!老臣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表!”他已是语无伦次,只能拼命磕头,将责任往皇帝的“圣意”和李可灼的“赤诚”上推。
“强辩!”朱一凡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怒喝道,“好一个未敢强谏!好一个一片赤诚!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带李可灼,带方禄!”
话音刚落,殿外锦衣卫押着两人上殿。一人正是面如死灰、官袍褶皱的李可灼,另一人则是被捆绑结实、瑟瑟发抖的方府管家方禄。
看到这两人,方从哲如遭雷击,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整个人瘫软在地。
朱一凡目光冰冷地看着方从哲:“方先生,你府上管家方禄,曾与李可灼在城南雅茗轩密会,授意他进献红丸,并许以重利和庇护。李可灼,朕再问你一次,指使你进献红丸者,究竟是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从实招来!”
李可灼早已被昨夜阵势吓破了胆,此刻更是涕泪横流,指着方从哲哭喊道:“陛下!是首辅大人!是方首辅通过管家方禄指示罪臣的!方禄亲口所言,无论药效如何,首辅大人都能保罪臣无恙!罪臣一时鬼迷心窍,罪该万死啊!”他又转向方从哲,“首辅大人,事已至此,您就认了吧!皇上开恩,已许诺不株连罪臣九族啊!”
方禄也磕头如捣蒜:“老爷……小的……小的也是奉您的命行事啊!况且皇上也已经向属下许诺,只诛臣一人,不诛九族,小的,小的,对不起您啊!”
人证物证(口供)俱在,面对这铁一般的事实,方从哲知道任何狡辩都已苍白无力。他面如死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伏在地上,声音嘶哑微弱:“老臣……老臣有罪……老臣御下不严,听信方士妄言,险致陛下于险境……老臣……认罪……”
这时杨涟跳了出来,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弑杀君父,你所欲何为?”
方从哲不敢应答,只是连连叩头如蒜,鲜血横流,似乎是想要把他自己碰死在当场。
一旁的大臣们心生警觉,连忙上前将其按住,使其不能再动。
锦衣卫也连忙上前接管。
朱一凡盯着他,缓缓问道:“方从哲,你指使李可灼进献红丸,仅仅是为了讨好朕吗?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别有用心?”
这话意有所指,几乎直指昨日也被李可灼供出的郑贵妃。
方从哲身体剧烈一颤,他深知若将郑贵妃牵扯进来,此事将彻底无法收拾,无论如何弑杀君父都是灭九族的大罪。
他再次想要叩头碰地而死,但是锦衣卫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将他牢牢地控制住,让他想死都不能死,他不得不挣扎着道:“陛下!一切都是老臣糊涂!是老臣急于为陛下分忧,妄图侥幸,才出此下策!与他人无关!全是老臣一人之过!老臣愿领任何责罚,只求陛下明鉴,此事确与他人无干啊!”
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所有罪责一肩扛下,绝不敢再攀扯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