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对叶忠道:“去,把全家人都叫到祠堂来。”
叶忠预感不祥:“老爷……”
“快去!”
半个时辰后,叶家老少七十余口齐聚祠堂。叶向高站在祖宗牌位前,逐一看过儿孙、妻妾、族人。
“今日叫大家来,是要说一件事。”他声音平静,“我叶向高,误信奸人,投了伪昌隆,是为不忠;未能劝阻李旦引倭寇入闽,致使延平六万百姓惨死,是为不仁。此等大罪,朝廷绝不会赦,我也问心有愧。”
祠堂内一片死寂,几个妇人开始低声啜泣。
“但我叶家,世代书香,不能受刑场之辱。”叶向高继续道,“我已决定,全族自尽,以谢天下。愿意随我去的,留下;不愿意的,现在可以走——但我话说在前头,哪怕是今天你们出了这个门,也还是跑不掉的,帝王和福建百姓的震怒不是你们能够承受的。今日一起走了还能少受一些折磨。”
听到叶向高,女人们顿时就都哭了起来,可是却无人敢走出这个家门。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一旦皇帝的大军到来,她们可能会受到更多的折辱。
良久,叶向高的长子叶成章跪地:“父亲,儿愿随您去。”
“孙儿也愿。”
“妾身也愿。”……
叶向高闭上眼睛,两行浊泪滑落:“好……好……那就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率先走向祠堂后的供台——那里已经摆好了七十余条白绫,当然还有他列祖列宗的牌位。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见他的那些列祖列宗们。
当第二日愤怒的福州百姓们破门而入时,看到的是祠堂内悬挂在梁上的七十余具尸体,男女老幼,无一幸免。正中,叶向高的遗体下压着一封绝笔:
“罪臣叶向高,误国害民,死有余辜。唯望陛下念叶家全族自尽谢罪,勿再追究旁支。延平冤魂,叶某来陪矣。”
洪承畴和李垚得到李旦和许心素逃跑的消息还要更晚一些。
在军营中,当探马将“李旦被擒”“叶家全族自尽”“海军已封锁闽江”一连串噩耗传来时,这两位统率着伪昌隆最后三万大军的将领相视无言。
“洪兄,大势已去了。”李垚苦笑,“如今前有朝廷大军压境,后有海军封锁退路,军中粮草只够十日……士卒离心,逃亡者日众。”
洪承畴沉默良久,忽然问道:“李兄,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何起兵?”
李垚一怔:“自然是……为了光复大明正统,清君侧……”
“真的吗?”洪承畴打断他,“还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了封侯拜相?”
李垚无言以对。
“延平六万人啊。”洪承畴望向西方,那是延平的方向,“我洪承畴读圣贤书,中进士,本该保境安民。可如今……我却成了引狼入室的帮凶。”
他转身,目光决然:“李兄,我意已决,我们还是率军投降吧!我们和我们的族人陛下绝对是不能宽恕的,但底下军中的儿郎和裹挟的百姓们,他们或许还有待罪立功的机会。”
随后他将目光投向军帐西边另外的日本倭寇身上。
李垚自然也明白洪承畴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就准备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