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想打听点什么?”老鸦缩在烟榻上,眯着一双精明的三角眼,活像一只成了精的乌鸦。
白良没有废话,将几根“小黄鱼”(金条)推了过去:“帮我查一个人,代号‘蝎子’,军统的人。我要知道他最近在为谁办事,他的上线是谁。”
老鸦的眼睛亮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金条扫进怀里,咂了咂嘴:“军统的内部消息,价钱可不便宜。蝎子……我听说过,是白二哥手下的一条好狗,可惜了,前两天听闻失手死在了乱枪之下。”
“我要的不是听闻,”白良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要确切的消息。他的上线,那个命令他的人,是谁?”
老鸦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缭ana的烟雾,烟雾后面,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这可就难了。蝎子这种人,都是单线联系。不过……”他话锋一转,“蝎子死前,经常去一个地方见他的上线。法租界的‘听雨轩’茶馆。他的上线是个讲究人,爱喝茶,尤其钟爱君山银针,而且有个怪癖,只用特定的紫砂壶。”
“听雨轩……”白良默念着这个名字。
“他的上线很神秘,没人知道真名,道上都叫他‘柏先生’。”老鸦又补充了一句,然后便闭上眼睛,一副送客的姿态。
柏先生……白……松?
一个惊人的巧合让白良的心脏猛地一缩。松柏,松柏,这个化名,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暗示!
白良走出鬼市,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一个巨大的、荒谬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型,让他不寒而栗。
接下来的两天,白良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潜伏在“听雨轩”的对面。他租下了一个小小的房间,用望远镜日夜监视着茶馆的门口。
“听雨轩”是上海顶级的中式茶馆,布置得古朴典雅,出入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头面人物。白良看着一辆辆高级轿车停下,一个个衣着光鲜的人走进茶馆,心中愈发肯定,蝎子的上线,绝非等闲之辈。
第三天下午,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缓缓停在了“听雨-轩”门口。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当看清那张脸时,白良握着望远镜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张脸,他太熟悉了!
正是军统上海站代理站长,白松!那个在他面前永远一副礼贤下士、痛心疾首模样的“白二哥”!
白松整理了一下衣领,步履从容地走进了“听雨轩”。茶馆的伙计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将他引向了二楼最雅致的包间——“观瀑亭”。
这一刻,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为什么刺杀徐天沐的行动会惨败?为什么他完成任务后山城会陷入死寂?为什么蝎子会找上自己?
因为功高震主!因为他这把“风笛”,吹出的调子太响亮,威胁到了白松这个“代理”站长的位置!他白良,成了白松向上爬的绊脚石,成了他必须要除掉的眼中钉!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白良胸中爆发。他曾以为自己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敌人,却没想到,最致命的刀,来自他曾无比信任的“同志”和“兄长”!
望远镜的镜片中,白松正坐在窗边,伙计恭敬地为他奉上了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白松熟练地温杯、洗茶、冲泡,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仪式感,脸上带着一丝惬意的微笑。他似乎正在享受这暴风雨前的宁静,等待着他那个“匿名举报”将白良彻底埋葬的消息。
白良缓缓放下望远镜,眼中的悲凉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笑了,笑得无声而残忍。
白二哥,你不是喜欢设局吗?你不是喜欢喝茶吗?那我就陪你喝最后一杯茶,给你唱一出最后的挽歌。
一个周密而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酝酿成型。
……
两天后,白松在他的秘密办公室里,收到了一封用暗码写成的信。信是通过他和一个心腹约定的紧急渠道送达的,内容让他心头一震。
信的内容很简单:
“风未静,萦柏木。觅高山流水,金可平地。”
风,指的自然是“风笛”白良。风未静,说明白良还活着!萦柏木,意指白良已经盯上了他这个“柏先生”!
后半句则是解决之道。“高山流水”是知音难觅的典故,暗示需要当面密谈。“金可平地”,则赤裸裸地表明了,只要钱给到位,一切麻烦都可以摆平。
落款是一个陌生的代号——“渔夫”。
白松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白良没死!这个家伙的命竟然这么硬!而且还查到了自己的化名!
这个自称“渔夫”的人是谁?是白良的同伙?还是某个想趁机敲竹杠的知情者?
不管是谁,这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白良一天不死,他就一天睡不安稳。他必须去会会这个“渔夫”,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信中约定的时间是第二天下午,地点,依然是“听雨轩”,还是那个“观瀑去亭”包间。
在自己的地盘见面,这让白松稍微安心了一些。他决定赴约,并且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会在茶馆内外布下天罗地网,只要这个“渔夫”敢露面,无论他是谁,都休想活着离开。
……
第二天下午,阴雨绵绵。
“听雨轩”里生意清淡,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在低声细语。空气中弥漫着上等茶叶的清香和淡淡的檀香味。
白松提前半小时就到了。他坐在“观瀑亭”里,包间的位置极好,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下大堂和楼梯口的一切动静。他的几个心腹手下,已经扮成茶客,散布在茶馆的各个角落,腰间都藏着家伙。只要他一个摔杯的信号,这里瞬间就会变成修罗场。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脸上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和儒雅。他倒要看看,这个“渔夫”,究竟是何方神圣。
约定的时间一分一分过去。
就在白松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一个穿着伙计服饰的年轻人端着茶盘走了上来。
“先生,您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