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桥山路的晨雾还没散尽,湿冷的水汽裹着草木的腥气,黏在每个人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白良伏在陡坡顶端的巨石后,肩膀上的纱布早被露水浸得发潮,伤口的钝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有根烧红的铁丝在皮肉里钻。
他咬着牙,连眼都不敢眨,死死盯着山路入口的方向,指腹在勃朗宁手枪的扳机上反复摩挲,掌心的汗混着露水,滑腻得几乎握不住枪柄。
陡坡下的窄道被晨雾遮了半截,路面上的碎石被昨夜的雨水冲刷得发亮,只有靠近中间的位置,地面微微隆起一块——那是老陈带着三个队员,摸黑挖了半宿的陷阱。
底下埋了足足五斤黑火药、二十多颗锈铁钉,还有几块从废弃铁轨上撬来的铁片,上面盖着干草和浮土,又洒了层湿泥,不凑近了扒开看,根本看不出半点破绽。
老陈蹲在白良左侧,手里攥着个用电池、铜线和电灯泡做的简易引爆器,他的手指因为彻夜劳作和清晨的寒气,已经冻得发紫,关节处泛着不正常的青白,却依旧稳稳扣着引爆器的开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装甲车的动向。
“白站长,你听,动静来了!”
身旁的小张突然攥紧了手里的土炸弹,声音压得像风吹草叶,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的胳膊肘前天突围时被流弹擦伤,此刻纱布也渗了血,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锁着山路尽头。
白良侧耳细听,果然,远处传来了履带碾压地面的“哐当”声,那声音沉重而规律,混着日本兵整齐的皮鞋踏地声,以及马车轱辘碾过碎石的“咕噜”声,由远及近,震得脚下的泥土都微微发颤。
晨雾被这声响震得微微晃动,先探出来的是装甲车墨绿色的车头轮廓,车头的机枪口在雾里闪着冷光,像头蛰伏的凶兽。
“都把家伙攥紧了,听我口令,谁也不准先露头!”
白良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他扫了眼身后的队员,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煤灰,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有勃朗宁手枪、有豁了口的砍刀,还有人攥着磨得锃亮的削尖木棍,眼神里却都燃着同一种决绝的光。
装甲车开得不快,到了窄道入口,果然猛地减速。
这里路面突然从两丈宽收窄到不足一丈,两侧都是陡峭的土坡,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和带刺的灌木,装甲车的履带碾过路边的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也跟着微微晃动。
后面跟着的日本兵也放慢了脚步,十来个宪兵端着三八大盖,呈扇形散开,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山坡,手指都扣在扳机上。
两个骑兵牵着马车跟在队伍末尾,马车上盖着厚实的黑帆布,帆布边缘还能看到黄铜锁扣的反光,风吹过帆布,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沉闷的金属碰撞声——不用看也知道,那是金条的动静。
“八嘎!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这鬼地方最容易遭埋伏!”
山上中佐的吼声从装甲车后传来,他裹着绷带的肩膀在晨光里格外显眼,昨夜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渗出血迹的纱布贴在军服上,显得有些狼狈。
他手里的军刀往前一甩,刀刃划破晨雾,“加快速度,过了这段路,到前面的开阔地就安全了!”
装甲车的驾驶员似乎也怕出事,小心翼翼地打了方向盘,左前轮先探进窄道,缓缓碾过路面,离陷阱越来越近。
白良的心跳快得要撞碎胸腔,汗水混着露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进眼睛里,涩得他眼眶发酸,视线都有些模糊。
他死死盯着那只车轮,感觉呼吸都快停滞了,陡坡上的队员们也屏住了气,连野草被风吹动的声响都变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