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总舵以西,赣江水面。
十几艘漆黑狭长的怪船逆流而上。
船体无帆,船尾却搅动着白色浪花,低矮烟囱里冒出淡淡青烟。
这是铁骨岛最新的“壁垒”级内河运输舰。
一万名新军将士沉默地坐在甲板或船舱内,或擦拭着“迅雷铳”,或检查弹药,动作标准划一。
旗舰“镇岳”号的舰桥内。
刘简搬了张椅子坐到舷窗边,捧着保温杯,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眼神有些放空。
苏荃端着文件进来,她换了一身合身的深蓝女式戎装,身段窈窕。
她看刘简悠闲的样子,又看周围凝重的气氛,感觉不协调。
“舰队已进入湖南水域,再有半日就能到湘江,比预计快了两个时辰。”
她放下文件。
“嗯。”
刘简应了声,拧开保温杯吹了吹热气。
苏荃沉默片刻,终于没忍住。
“刘简,你这次……是不是太冲动了?”
她走到刘简身边,压低声音。
“七路并进,几乎押上了我们所有家底。对手是整个大清,任何一路出问题,满盘皆输,值得吗?”
“值得吗?”
刘简重复一句,没回头。
他呷了口枸杞菊花茶。
“从收益风险比看,当然不值。鸡蛋不放一个篮子的道理,三岁小孩都懂。我们本该像之前那样,慢慢蚕食,稳扎稳打,十年,二十年,总能把这天下换个颜色。”
苏荃蹙眉:“那你为什么……”
“因为吴大哥死了。我没想到我的谋划会害死他。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在扬州城头跟我分酒喝、喊我‘兄弟’的人,就这么没了。”
“以前,我总琢磨怎么在规则里玩死他们。现在我明白了,对这帮人来说,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既然如此,那就打烂一切,建立我的规则。”
刘简转过头,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懒散。
“苏姐,我问你,我们的优势是什么?迅雷铳?铁甲舰?士兵的纪律?”
“不,都不是。”
“我们最大的优势,是康熙和吴三桂,都不知道我们这第三个势力的底牌有多大!是康熙还在用‘制衡’‘权谋’的旧思维算计我们,是他想不到我们会疯到直接掀桌子!”
“战争,打的是时间差,是信息差!苏姐,你只算到了我们崩盘的风险,那你有没有算过,康熙此刻面临的风险?”
刘简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要告诉康熙,告诉天下人,我们有掀桌子的实力。”
“这一战,看似疯狂,实则是将我们所有的优势,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部押上去,毕其功于一役!”
“你真当康熙的天下是铁板一块?他手下真正能信、能用的心腹有几个?大清的江山,坐的是八旗的屁股,撑场面的却是一大帮心怀鬼胎的前明降臣、地方士绅。只要我们初期打出雷霆之势,让天下人看到大清并非不可战胜,那些墙头草,自己就会扑上来,帮我们把这腐朽的大厦给推了!”
【md,老子一个写代码的,本来就讨厌勾心斗角。什么决胜千里?什么运筹帷幄?都是狗屁!你动我的人,我就格式化你的硬盘!康熙?等着,下一个就轮到你!】
刘简心里疯狂吐槽,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冰冷。
“我明白了。”
苏荃点头,她走到舆图边,纤细的手指点在天津卫的位置,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忧虑。
“但你让师傅孤军深入,两万新军就算加上郑家拼凑的水师,面对的可是京畿重地。河北的绿营兵和蒙古的八旗铁骑一旦南下,师傅他……”
“你说的都对。师傅北上,是悬在康熙头顶的一把剑,同样,他自己也暴露在对方的刀锋之下。”
他指着舆图上从江西到广东曲折的水路。
“所以我们才要快!快到他们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从赣江入湘江,过灵渠,再顺着漓江、西江直扑广州。这条路,寻常舟船要走一两个月,但我们的船,烧的是煤,吃的是蒸汽!日夜兼程,我要十天之内兵临广州城下,弄死尚之信!然后北上,直扑京城!”
他这番话充满了疯狂的自信,苏荃一直悬着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第一次发现,这个平日里懒散怕死的家伙,骨子里藏着一头凶猛的野兽。
她不再劝说,只是点头。
“我明白了。需要我做什么?”
刘简的表情缓和下来,重新变回那副惫懒的样子。
“帮我盯着舰队的航速和煤炭消耗。还有,让炊事班今天加餐,红烧肉管够。打仗嘛,得让兄弟们吃饱了才有力气。”
“好。”
苏荃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刘简已经坐回椅子上,又捧起他的宝贝保温杯。
苏荃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轻轻带上了门。
接下来的几天,舰队在内陆的江河上,上演了一场狂飙。
沿途的清军水师巡船,只看到一串黑影以不可理喻的速度掠过,带起的巨浪差点把他们的小舢板掀翻。
等他们揉着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时,那支舰队早已消失在河道拐角。
有地方官壮着胆子,派人乘快马去上游盘查,结果回报说,那支船队一个时辰前还在百里之外。
地方官当场就把斥候的腿打断了,罪名是谎报军情,妖言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