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是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灯下坐着个僧人，背对着门，手里拿着的不是木鱼，是个沾着血的木槌，正一下下砸着地上的东西。借着灯光，王二牛看清了——那是只人的手，五指蜷曲，指甲缝里还嵌着泥，正是三天前雇他送包的那个男人的手！
他吓得差点叫出声，捂住嘴往后退，却撞翻了门口的水桶。\哐当\一声，禅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谁？\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不是老和尚，更尖细些，像是用指甲刮过木头。
王二牛转身就跑，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脚踝。他低头一看，老和尚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眼睛睁得滚圆，里面全是血丝，哪还有半分浑浊。\既然看见了，就别走了。\
他被拖进禅房时，终于看清了那个\师弟\的脸——根本不是僧人，是个穿寿衣的女人，脸色青白，嘴唇却红得像血，手里攥着半块啃剩的骨头。地上铺着层厚厚的黑布，掀开一看，全是碎肉和骨头渣，角落里堆着几缕头发，正是那个男人的发质。
\他偷了寺里的东西，\老和尚按住王二牛的肩膀，女人拿起木槌，一步步朝他走来，\二十年前，也有人偷过东西，是个挑夫，就埋在院子里的菩提树下。\
王二牛突然想起刚进寺时，看见菩提树下的土总比别处新些，还以为是老和尚常浇水。他挣扎着想去抓门边的扁担，却看见墙角立着根扁担，上面刻着个\李\字——那是十年前突然失踪的挑夫老李，当时所有人都说他卷了工钱跑了。
\咚——\木鱼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女人敲的，木槌上的血滴在木鱼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说要把我的骨头烧成灰，撒进河里。\女人的声音忽男忽女，\我偏要让他变成我的供品。\
王二牛这才明白，那个黑布包里装的是什么，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和尚总说师弟在念佛——二十年前死的根本不是什么香客，是这个女人，她大概是被人害死在寺里，骨头被藏了起来，而这两个和尚，根本不是出家人，是看守她尸骨的，或者说，是被她困住的。
木槌砸下来的时候，王二牛看见女人的寿衣袖口露出块玉佩，上面刻着个\月\字。他突然想起村里老人说过，二十年前，有个叫月娘的戏子，被人发现在山上失踪了，当时她随身带着块祖传的玉佩......
第二天清晨，山下的村民看见水月寺的烟囱冒出黑烟，以为是和尚在烧东西。直到半个月后，有香客上山，才发现寺庙空无一人，佛堂里的佛像被推倒在地，禅房的地上有大片发黑的血迹，角落里堆着些没烧完的骨头。
只有院子里的菩提树下，新翻了一块土，上面放着个空水桶，桶沿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王\字。
后来再没人敢去水月寺，连挑夫都绕着山路走。但偶尔有迷路的猎人，会在半夜看见寺庙里亮着灯，听见里面传来木鱼声，\咚、咚、咚\，敲得又慢又沉。
有胆大的扒着墙缝往里看，说看见佛堂里站着三个影子，一个穿僧袍，一个穿寿衣，还有一个穿着粗布短褂，手里拎着水桶，正往菩提树下走。木鱼声停了的时候，会听见个女人的声音问：\今天的供品，够新鲜吗？\
然后是三个声音一起回答，像是叠在一块儿的叹息：\够了，够了......\
山风穿过寺庙的飞檐，把声音带得很远，听着像极了有人在哭，又像有人在笑。只有那棵菩提树枝繁叶茂，每年春天都开出细碎的白花，落在新翻的泥土上，一层又一层，像是永远也盖不住底下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