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敢,岂敢?你们是盼也盼不来的贵客!”皇甫方回连连拱手。
“请入郡府暂歇!我去安排军士们的食宿。”高轨行礼道。
“不必了!我知道你们的情况也困难,九真郡兵皆带够了粮食,后续还有民夫陆续输送来,就地扎营于城西即可。不瞒你们说,范鼋那小子的林邑国,种出来的稻谷真是一绝呢!他们那边的气候四季如春,有时一年能种植三次。凭借着战友情谊,我从他们那里买粮,物美价廉。”李祚指了指身后道。如其所言,手推车上满载着稻米。
“这可真是解我们的燃眉之急!”高轨乐得合不拢嘴。
“我还有更大的惊喜呢。”李祚温文尔雅地笑着。
李祚卖了个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挥鞭示意赶路。等众人来到了郡府的厅堂,上面已经摆好了席垫。按照常理,主人居上而客人居下,或者主人在东而客人在西,应该互相谦让着落座。何况文官们都兼带着州职,按照中原地区的官吏,论品轶可能不如郡太守,但实际地位却是更高的。
“太守请入座。”皇甫方回含笑示意。
“好!”岂料今日的李祚,完全没有三推三让的意思,抢先往前走了几步,拎起一块软垫,径自坐到了上首最中央的位置,那里本属于空缺的刺史位。这个举动令文官们目瞪口呆,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挠了挠头,就踏踏实实坐在那,并伸手示意余人入席,反倒是端起了主人模样。
“啊,哈哈,李太守是交州人,又是在座的官阶最高者,理应为我们主持。”见识过尚书台大场面的高轨,熟练于人情世故,连忙打着圆场。接着其他人也不再退让,都默默地依次序落座,斜着头观察着李祚的神态表情,猜测着此人这么做的原因。
“听说,交趾最近不太平?”李祚先抛出个问题。
“还好,只是民间有些土地争端。”高轨笑容满面。
“不会吧?风闻都传到我那里去了。”李祚摇摇头。
“恐怕是讹传而已。”高轨的心里咯噔一下。
“州、郡府正在全力去解决。”诸葛京连忙抢着说。
“汝等当真处理得好吗?”李祚的言辞忽转尖锐。
“郡事糜烂如此,其庸才可知。”邵胤冷不防来了句。
实诚的文官们愣了愣神,一时间没法答话。
“难道太守屈驾前来,为的是这个?”皇甫方回反问道。
“正是!早在雇农策推出的时候,我就与孟州君、张将军他们据理力争,表示决不能侵害本土人的利益,而招募什么深山里的蛮夷!好不容易赶走吴人,不把夺来田产分赏给大家,反倒设置官府屯田来与民争利,这是仁义之邦能做的事吗?”李祚的神情已经极度冷漠,拍着案板厉声说得:“现在争田之事,在交趾闹得沸沸扬扬,影响了整个交州的安定,额岂能坐视不理?、
“与民争利?这从何谈起?”薛琛听得目瞪口呆。
“太守认为该当如何?”皇甫方回不动声色。
“还能怎么办?主持公道呗。驱逐雇农,清退田地,还给握有地契的本地人。非如此,不足以安定人心。在入城之前,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各乡的大小豪族,让其今日在郡府聚议此事。”李祚冷哼一声,训斥道:“我早已听闻,汝等一味地偏袒雇农,因此不得不出面北上。要是让你们在这么搅扰下去,我交趾地区还有正义可言吗?”
“太守此话,让我等无法理解!”诸葛京愕然起身。
不只是他,所有的外地文官都带着不好的预感站了起来。
“无法理解?我们交趾人更加无法理解。想当初,吴人侵暴压榨,我等这才不得已揭竿而起,主动向大晋归降!为的是什么,难道是让外地人来做刺史、太守,难道是让自己的地位愈发低下吗?我辈辛辛苦苦支持大晋这么十几年,朝廷难道给过一分一毫的犒赏吗?现在,不过是要几块田地的事情,汝等就扣死理、讲官话,到底说给谁听呢?”李祚激愤地说道。
“你的堂兄李邰是本地巨豪,是他告诉你的?”皇甫方回平静道。
“主簿果然聪明,那又怎样?”李祚并不掩饰。
“其实很简单,豪族来夺田,你们当做不知道就行,事后也会给你们适当的酬劳,甚至像陶璜那样分给你们点田庄,不是强胜于那点微薄的俸禄吗?远在万里之外的朝廷,难道真的会去计较这里实际有几户百姓、几块田地?中原大姓的隐匿民田都数不胜数,每个郡县的潜规则都是这样,遑论是天涯海角的此地。汝等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也就过去了,非得闹到难以收场的地步,吃亏的不过是那些雇农罢了。说实在的,要不是你们这么不懂事,我们真不愿意亲自北上交涉,与汝等正面冲突。”邵胤补充着说道。他的父亲是为晋国守城而战死的,可现在的他却做着性质相反的事情。
“呵呵,我等岂能昧着良心做事?”皇甫方回不屑一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不能知法犯法。”诸葛京说。
高轨等人虽然害怕,却也昂着头颅,怒视着上座的来者。
“交趾,是交趾人的交趾!”李祚挥拳大喊道。